二月的鹤州,春寒浅,料峭减。在暖阁里窝了一个冬日,昏昏沉沉的。
花朝节的来临倒是给人提起了几分精神,鹤州的各家女眷都兴冲冲穿了绣花纹云的对襟小袄,梳理妆发,亲手做了各式各样的花糕欢欢喜喜地准备出门游春。
花朝节,二月十二,正值花道吉日,各家贵主贵女们纷纷套了马车朝城外的玉案山驶去。
玉案山漫山遍野的桃花开得正好,绯红的、粉嫩的、纯白的,沉甸甸压了一树。
微风拂来,吹落一地的花瓣,拂了一身还满,深深浅浅,远远望去,正是一派好春光。
于花下设行障坐席,饮上几杯冬日酿下的梅酒,甘冽清香。再送入一口花糕入喉,冬春两季的美妙,皆在腹中。
各家交好的贵女们结伴游春野步,兴致勃勃,走上一段,有些乏了,便索性挑了个山色烂漫的好地段。差小奴们将各家的宴幄围在一处,在潺潺流水边一同烹茶赏花,笑语不断。
往年都忙着饮酒赋诗,今年却懒得赋诗,忙着闲话家常,话语之间怎么也绕不开一个名字余月亭。
“瞧她平日里目中无人那样子,没想到刚过门三日,连阿郎和阿公都敢打。真是个泼妇!”一个面若桃花的少女绞着手帕恨道,眼神中有几分嘲弄。
“碧霄姐姐,这回她算是丢了个大丑了。看她还敢不敢那么嚣张!”宝珠应和道。
霍碧霄眉头微蹙,鹤州四大商号,余家第一、霍家第二,也不算差。
众人提起鹤州却只想得起余家,生意如此,这余月亭又事事压自己一头,为人又嚣张骄纵。叫她如何不讨厌。
“走,到余家走一遭。”霍碧霄道。
“做什么去?”郭宝珠问道。
“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是要去问候问候了。”霍碧霄眼眸一亮,勾起嘴角浅笑。
提起这个余月亭这个名字,鹤州大街小巷就没有不知道的。
此乃鹤州首富余德尧的独女,余德尧与夫人姜氏膝下育有二子,唯独没有女儿,成了二人的心病。
夫妇二人屡屡上玉案山上的海源寺求了许久,香火钱都不知散了多少,几年后才得了这么个女儿,宝贝得紧,自小便是娇娇的养着,生怕磕了碰了。
整个鹤州城都知道余德尧经商多年雷厉风行,唯独在女儿面前半点脾气也无,说什么是什么,小时候将余月亭举在脖子上看花灯,烟花响起,余月亭受惊,一把将他胡子拽了大半下去,余德尧也忍痛受着,半句重话也无。
余德尧顶着半面长须,没少被人笑话,他也不恼,只笑眯眯地捋捋长须说道,“我儿手轻,疼惜老父,这不,还给我留了一半呢。”
余月亭今年年满十六,也到了婚配的年纪,余德尧千挑万选,将她嫁与世交沈世修之子沈天均。
沈家乃是书香门第,世代都是读书人,祖上也曾出过状元,官至三品,如今虽没落了些,但多少还算般配。
却不曾想,二月初五方才过门,二月初八这小夫妇二人便和离了。
沈家门楣上的喜绸还挂着,余家二郎余青圆便套了马车拿着和离书气冲冲地将妹妹接回余家大宅,走前叉着腰堵在沈家门口好一顿臭骂,闹得满城风雨。
沈家一向看中家族名声,容不得旁人在背后议论纷纷。沈天均之母胡氏索性书贴一封张贴在安仁坊前的大榜之上。
大意便是新妇凶悍,成婚不足三日,便掌掴丈夫,不敬公婆。沈家乃是书香世家,容不下此等行为放肆,眼中无有礼数之人。
话里话外便是连着余家一起骂了,明里是责其教女无方。暗里指余家铜臭商人,读书甚少,不懂礼数。
此贴一出,余家二郎又是一怒,当即便跨了一匹高头大马奔到沈家门前叫嚣,直骂沈天均无有大丈夫风度,对妹妹动手在先,居然还倒打一耙。
余青圆向来莽撞,此话又坐实了余月亭掌掴沈天均此事不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