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瑜面色古怪起来。 他年前下场摘得探花,现在在翰林院任职编修,按照陛下的意思是,他还要在翰林院磨几年资历,然后会去地方上,熬出一番政绩后便能为朝廷所用。自古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顾瑜心里自然也是有抱负的。然而在了解了苏宴的丰功伟绩之后,他却渐觉挫败,连带着对自己的抱负也更执着了。 可以说,如果没有苏宴,他绝对是称得上近二十年来最受瞩目的一位:家世显赫,年纪又轻,面容俊美,学识过人。可偏偏有个苏宴在他上头,王都里谁一提到“青年才俊”这等字样,下一句说起的绝非苏宴莫属。 在这样的阴影笼罩之下,他也就开始不自觉地注意起苏宴来,年深月久,竟真让他看出了些许端倪:虽说苏宴平素里待人接物都是教人如沐春风的样子,嘴角常年噙着一抹温润的笑,可是看人不能只看表面,从他在朝堂上所做的那些事,譬如惩治贪官污吏,伐除异己扶植党羽,行事从来雷厉风行也不拖泥带水,同时手段绝对称不上温和,顾瑜觉得苏宴始终是一个危险的人物。 可以说苏宴这个人,他是贤臣,也是权相。 暂且不论好坏,总之不要轻易接近轻易得罪就对了。 这样一个人,也许不会是坏人,但是顾瑜还没有从谁口中听说他是个好人。 “哥哥?”顾昭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没事。”顾瑜回过神来,“他帮你,当真没提什么要求?” 当然有条件!然而这事能随便告诉哥哥吗?她歪了歪头,乖巧道:“没有。”额间一点红痣更衬得她肤白胜雪,眉眼灵动。 不想再深究苏宴的用意,无论怎么看,不过是阿昭还是他们国公府都并没有什么值得他费心思的地方。所以……也许是他偶然间的善心吧,顾瑜想。 他认真看向妹妹,迟疑了一会儿,觉得妹妹之所以突然间就对丞相产生了好感,主要还是因为她接触的人太少了,也许再认识更多的一些人,她对苏宴就能放下了。 深谙妹妹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他道:“既然如此,关于苏宴的事我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总归日后是你自己过日子。只是你先答应哥哥,别着急一心扑在丞相身上,也多看看其他的世家公子怎么样?” 顾昭闻言紧紧攥着衣角的手松了下来,轻轻点头,一双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 在顾瑜兄妹意见终于达成一致的同时,端国公顾勋也回府了。 ********** 顾家是太原大族。顾勋这一支是太原顾家里最为荣华的一支。早些年顾勋□□在太原不过是个幕僚,后来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当时微服私访的皇上,又被皇上看中其才能,说服了他进都科考。这才有了后来延续百年的顾家世族的开端。 可惜顾家虽然是百年世家,但是人丁并不兴旺。到了顾勋这一代,也就只有他和胞妹顾絮两兄妹而已。旁的庶出子弟却是没有了。 早年间也有人谈过几句玩笑话,说这太原顾家的气运是不是全都集中在王都顾家身上了,不然为什么此后百年,太原顾家再没出现过什么惊才绝艳的人物?全都庸庸碌碌地过着日子。 虽是玩笑话,但顾勋还是放在了心上,转眼就从同宗提拔了几个人,但是尽了人事之后,天命难期。直到现在,唯有一个顾勘一路扶摇直上,到现在已经是正三品的大理寺卿。“处心公正,议法平恕”,这是众人对他的评价。看着顾勘一步步做出成绩,顾勋也是松了口气。好歹是同宗的兄弟,又是经自己的手提拔上来的,他自然是盼着对方好的。 所幸顾勘没有辜负他的一番心意,再加上两人同宗同族,顾勋欣赏顾勘为人平直方正,顾勘也感念顾勋对他的提拔之恩,平日相处起来也是亦师亦友,逢年过节还会互相走动。 譬如今日腊月二十九,顾勋就带着儿子备了年礼去探望了顾勘,没成想从顾勘府上出来他又被同僚拉去喝酒,是以这时候才回府。 顾氏闻着他身上的酒气,嫌弃地让他先去洗漱再来找她。 顾勋也不恼,依言回了房让下人去给他打水。 顾勋酒量好,身上纵然沾染了酒气却也没醉,看着妻子有些忧心的样子,奇道:“你这是怎么了?” 他真是很久没有看到过自己妻子这番模样了,映象里妻子一直是冷静淡定的,很少因为什么事站不住脚,慌乱忧心什么的,更是基本上没在她身上感觉到过,似乎就没什么事难得住她。 顾氏在他腰间拧了一把,她本来就因为女儿的事心头烦闷着,这个人还问她怎么了!她嗔他一眼,问道:“你觉得苏宴怎么样?” “苏丞相吗?挺不错的,” “你倒是说说看哪方面挺不错的啊!”顾氏又想将女儿的事说出来,但又害怕丈夫冲动。一时间犯起两难。 顾勋虽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在意起苏宴,但还是捋了捋胡子,回答道:“依我看来,苏丞相心性正直,只是手段狠厉了些。”但是能够坐到那个位置上的,又怎么可能会是池中之物呢?手段狠厉些有什么? “手段狠厉?”顾氏掩唇惊呼,“如何狠厉?” 顾勋眯了眯眼,看着他结发恩爱数十年的妻子,“佩茹,你怎么突然关心起丞相来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是我,是阿昭……”顾氏转身回榻上坐下,“阿昭她看上苏宴了。” 顾勋手里的茶杯一个没拿稳,“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他声音颤了颤,有些不可置信,“你,你再说一遍?” 顾氏沉重地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