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过眼前尘(1 / 1)红泪醉首页

她还记得,她的父亲是个天真烂漫的男子。    即使是在母亲死后,穷困潦倒之时还吟着“小郎凭窗腮晕红,笑开樱口咬糕蓉。伸掌试,细溟濛,直润街人肺腑中”。    父亲说,她出生的时候下起了蒙蒙小雨,恼人却让人无法生厌。    她喜欢坐在父亲的膝上背诗和玩耍。    父亲呢,则会和她讲一些过去的事。    他说,自己是花楼的花魁,挂牌之日与她的母亲相见倾心。    他说,她的母亲是大家族的次女,她高价拍下了他,本想以正夫之礼迎他进门,奈何族人反对,只能给他一个侍儿的位置。    他说,他已经很满足了。    他说,她很宠他,就连花都不许他亲自去摘,怕伤了他的指甲。    他说,苏家是被仇家灭门的。她把身怀六甲的他送进密道,自己却选择与仇家周旋,然后葬身火海。    他说,她和他约好要在四月的时候一起赏玉兰的,她却食言了。    失去了倚仗的父亲只能自食其力,原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他拿起了锅碗瓢盆。    可,几年过去,他持家的能力还是一点没长进。    擀面的时候面粉总会糊上一脸,扫地的扫帚总是盘着头发,破絮和灰。    所以苏溟濛小小年纪就当起了家,一个人做着两个人做的事。    每当她在忙活的时候,父亲就会欣慰地看着她,嘴里念念有词:“不愧是我俩的女儿。。。娘子,你看到了吗?”说到动情之处,还会落下泪来。    苏溟濛对这个动不动就哭的父亲一点办法都没有。    忆起往昔,竟恍若隔世。    赤泫翻了个身,疼痛使她清醒了一分,却又让她混沌了三分。    从苏宅带出来的银子总有花完的一天,首饰总有当完的一天。    苏溟濛只好做苦工补贴家用。    正当她认为挣得的钱足以安稳度日时,却发现父亲已病重。    一开始,他以为只是风寒,想着用药养几日便会好,哪知愈演愈烈,到最后竟咳起血来。  他不想再给她添麻烦,竟一直瞒着她!    她慌了,连忙请来了镇上的大夫。    大夫把了脉,眉头微蹙。又接着翻了翻几本药理古籍,才道:“你父亲的病十分难治。若是要完全治好,没有个十年八年是不可能的。而且,所需药材稀罕名贵,怕是你们家负担不起啊。”    她不信,又带着父亲去京城看病,得到的答案竟与那名大夫所说无异。    漫长的疗程,名贵的药材,痛苦的父亲,所有的压力在一个雨天的下午爆发,在又一次受到大夫的白眼相待后,她十几年来第一次与人争吵,然后冲出了医馆。    苏溟濛站在雨中。短暂的恼怒过后,是无可奈何的悲伤。    她抬头,想让自己更清醒一些,目光却落在了一张红纸上。    那张红纸贴在了楼房的高处,离地约三丈,上面拓印着几个黑色的大字。    绛红阁,招人。    大字下隐约写着一行小字,大约是地址一类的东西。    没有内容,没有要求,简单的五个字,却让她隐隐感觉到这可能是来钱最快的一条路。    凭着多年做苦力锻炼出来的身体,她踩着墙砖的间隙爬了上去,揭下了那张红纸。    她随后飞奔回了家,此时的父亲正在熟睡。睡梦中的父亲也不安稳,时不时发出细微的□□。    苏溟濛不忍再看,她用家中仅存不多的银两请了一个老实厚道的侍公照顾父亲,然后又写了一封别信让他放心。    打点好这一切后,她马不停蹄地向绛红阁奔去。    绛红阁的招募令,可谓是别出心裁。    贴在高处,只有轻功了得或身体健壮之人才能揭下。    言语简单,若是普通人,肯定会心生疑惑,绝不会轻易揭下;只有那走投无路之人,才愿意放手一搏。    而绛红阁,要的就是身强体壮并且走投无路之人。    苏溟濛到绛红阁时,前面已有几人在排队了。    她身前站着的女子身高七尺,眉目不善,却衣衫褴褛。那女子似乎也是刚来,她往前面一瞅,嘀咕道:“男子也能抛头露面的?”    苏溟濛望去,只见一男子站在绛红阁门口,左手拿着一本册子,右手执笔,正在写些什么。    莫约过了一刻钟,前面的几人有的进了大门,有的垂头丧气的走了。还有那不服闹事的,也被那执笔的男子用怪异的招式打得屁滚尿流,逃走了。    终于轮到了苏溟濛面前的女子。    “家中父母健在否?”男子的声音如二月的寒风,清冷却也不至于肃穆。    女子一愣:“你不该先问我的名字么?”    “阁中之人没有自己的名字。”    似乎是男子的语气惹恼了她,女子丝毫不掩饰话语间的轻蔑之意:“男子哪有你这般说话的?长了张漂亮的脸,怎么这么不会讨好女人?”    忽然,男子身形一动,轻拂了下袖子:“家中父母健在否?”    一道风轻飘飘地吹来,却猛地打在了女子身上。    女子“嗷”地一声,还欲发作,又似乎想到了什么,额头上青筋爆了爆:“没有,都死了!”    男子头也未抬:“无母无父者不得入阁。阁下请回吧。”    “等等!搞错了搞错了!是我爹去世了,娘还在咧!”女子急了,高声嚷道。    “当真?”男子抬了抬眼皮。    “当真当真!”    “如此便好。每个人我们都会派人去查的,以防有人说谎。顺带一提,说谎者不仅不得入阁,还会被断一臂。”    女子气急上头,双脚一蹬,手刃就朝男子劈去。    就凭轻功判断,此人绝对在同辈人中间属于佼佼者。    男子闪避,衣袖翻飞,依旧盯着手中的册子,如此惊险的一幕对他而言似乎只是儿戏。    女子落地,身旁瞬间倒了四五颗树:“老娘我最近都开始在垃圾堆里找吃食了!店家看我长得凶恶,都不敢收我,若是在你这儿再找不到一份活计,我怕是会饿死在大街上了!”    女子这是在示弱了。可惜,她示弱的态度太差,男子手下未留情半分。只是鬓发扬起的一瞬,女子就被断了一臂。    鲜血从伤口处涌出,女子叫得撕心裂肺。    男子瞟了一眼那几棵倒下的树,道:“破坏阁主所有物者,断其一臂。”    男子又接着看手中的册子:“带走。”    几个黑影闪过,尖叫声戛然而止。    那女子竟在顷刻间消失了。    “下一个。”    整个过程,男子手指都未抬一下。    虽惊异于男子奇特的武功与残忍的手段,苏溟濛还是走上前去。    “家中父母健在否?”    “家母已过世,家父还在。”    “嗯。”男子抬头看了她一眼,在册子上开始书写。    “家住何方?”    “家住江流县四百三十九号。”    “进去吧。”    苏溟濛此时还不知道,门口的这名男子叫芜青,是鸦婪的直属下属之一,以后也会成为最厌恶她的那个人。    她抬脚上了阶梯,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那扇大门太过沉重,以至于现在回想起那一瞬,都会令自己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