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
苏清秋风尘仆仆的从俄勒冈赶了回来,带着一身疲惫,推开了病房的门。
门里却格外的寂静。
病床上的人还好好的在病床上躺着,容谨躺在小沙发上,闭眼装睡,原地装死。
萧蔷薇知道她掉马之后,沉默了一会,不忍心看到如此残忍的场面,十分干脆的先行离开了。
苏夕京自然也知道了。
她本来还挺开心,既然掉马了,那她就可以和妈妈相认了,但是容谨和萧蔷薇的表情太过诡异,气氛也很诡异,她便十分自觉的闭上了嘴,躺平在病床上,也假装自己睡着了,不敢说话。
“夕夕,醒醒,我们要回去睡觉了。”
苏清秋走到小沙发旁边,十分自然的想去牵她的手,想把她叫醒。
容谨却突然睁开了眼睛,缩回了手去。
她们手指尖相触,却又很快分开。
苏清秋牵了个空。
苏清秋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蹲下来,语气温和,低声问道:“怎么啦?”
你居然还问怎么啦。
容谨心里十分沉痛。
苏清秋,你就是看不得我好过。
她没说话,自己从沙发上跳下来,小胳膊小短腿,软绵绵的,踩在地板上,愣是迈出了赴死的步伐。
“走吧。”
苏清秋十分困惑,反应便慢了两拍。
容谨等了一会,看她没什么反应,转头,咬牙切齿道:“走吧,夕夕想回去睡觉了。”
回别墅的车上很安静。
容谨看着窗外,一排排树影飞快的斜过,影子落在车窗里,落在稚嫩的的小脸上,明明灭灭,晃人眼睛。
她在沉思些什么。
苏清秋的反应很奇怪。
她原本以为,苏清秋知道了会嘲笑她,会讽刺她,会抓住这个机会,竭尽一切都要打败她。
所以她才演了这么久的戏,说到底,是不想让苏清秋趁虚而入。
但是她并没有这么做。
苏清秋假装自己不知道,帮助她,不动声色的把她留在病房,让她有时间做自己该做的事。
她粉饰太平,假装一如往常,甚至有些温情脉脉。
她可从来没有和苏清秋有过这么和平的时候。
至于苏清秋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已经不是重点了。
所以,她到底想干什么?
……
车停在别墅门口,她们下了车,进了大门。
落地窗旁的那家斯坦威钢琴依旧沉默,月光如水般平静。
容谨默不作声,走到钢琴面前。
她独自坐在琴凳上,手指按上琴键。
苏清秋原本还困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直到她弹出了第一个音符。
起初是简单的大调前奏曲,后来容谨混了一部分水边的阿迪丽娜的曲,大调的轻快与阿迪丽娜的沉静舒缓融合,曲调渐渐转为悲凉激昂,她融合的非常巧妙,连月光都为此沉醉。
再后来曲子便换了,不是两首曲子中的任何一首,而变成了一首她没有听过的,但一听就知道难度系数极高的曲子。
她手指如风,曲调时而慷慨,时而悲凉,一连串的音符像是汹涌的河水,激流而上。
可容谨是平静的。
月光在动,落在她沉静的脸上,她面无表情,明明是稚嫩的一张脸,目光却沉了下来,让人不由得不寒而战。
她彻底脱去了苏夕京的伪装,成了真正的容谨。
她依旧弹得很动听。
但苏清秋只感到了一阵凛冽的寒风。
这么多年以来,她太了解容谨了。
她不是在弹琴。
她是在试探,在挑衅,在明目张胆的和她示威。
这才是她最熟悉的容谨的样子。
曲子在最高潮点时陡然断裂,偌大的别墅客厅陷入了一片沉默,连月光都在空气中缓慢凝结成了霜。
容谨坐在琴凳上,她还是顶着苏夕京的脸,但在苏清秋眼里,那张脸的轮廓逐渐模糊,缓慢的与容谨原本的脸重合在了一起。
她当然是容谨。
就算困在小孩子的身体里,就算走投无路,就算装模作样的演戏。
她依旧是容谨。
容谨轻轻开了口,她依旧是苏夕京的声音,却与以往不甚相同。
她念了声她的名字:“苏清秋。”
苏清秋怔住了。
容谨已经知道了。
她反应过来时,那点曾经横亘在她们之间的温情脉脉彻底消失不见,气氛一时间突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仿佛只有她是苏夕京时,她们才能稍微和平相处一会。
苏清秋握紧了手,手指尖狠狠掐进了掌心。
疼痛让她清醒了几分。
不要回应她,不要挑衅她。
她不是来和容谨吵架的。
她也不想和她吵了。
容谨歪了歪头,看着她,似乎是惊诧于她平静的反应。
她们对视良久。
容谨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