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远。从这里出去之后,就再也别回来。”
“张明远。我跟你说过了。真的为我着想就永远别再来看我!这里这里已经没救了!”
“张明远。求求你听我的!求求你了!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是啊。真的值得吗?
张明远一次又一次地从就读的大学跑回家,又一次又一次被轰了出去。张春生近乎悲愤地痛哭着,当着那么多亲戚的面,再次将张明远一路追打出了村子。
小山村燃烧着些许冰冷的焰火。山路里巡逻的村民们默然无语地凝望着这位村里唯一的大学生。在那个贫穷的资源匮乏的年代,他集合着村里所有人的希望和寄托,被送到省里念书。每个月五千的生活费,足以支撑他所有的开销,绰绰有余。
但他还是不甘心。每逢周末他都会乘三小时的大巴,然后徒步经过村子里的重重关卡一路爬到山顶的小聚落,就想见母亲一面。可是每次都被骂的狗血淋头。张春生总是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像仇人一般撵着他赶着他。张明远也就总是以一种沉默的不作为悄悄远离,又在某个午夜偷偷在家门口出现。
隔壁张伯早已对此习以为常,他便停下手里的活走出家门,轻轻跟张明远攀谈几句。
“喂。明远。你妈不想你回来,别掺和了。老老实实在省里呆着吧,来回一趟也麻烦。这小山村有啥好看的。”
“可是这里是张家村。这里是我小时候长大的地方。我想多看它两眼。不论我妈赶不赶我,我都要来。”
木讷的张明远如是回复着。时已至深夜,他遥望着漫天繁星,只感觉一种虚无感将自己包围。这些日子以来,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切都要离他而去的预感。
“哎,随你吧。我也不劝你了。想看,就多看看吧。谁直到以后会发生什么事。这年头,日子也不好过。”
张伯抽了一支烟,如是感叹道。
“伯伯。我有一个疑问。一个从小时候就开始泛滥的疑问。”
“你说。”
“你们到底,一直在做些什么?从我有印象开始,村里一直都是戒备森严的。一直在提防谁?又为什么要提防?”
“这不是你应该问的事。小孩子,就好好读书。读完书找份好工作,千万别回来。”
千万别回来。千万别回来。
这样的话在张明远的脑海中不断地回响着。他望向一脸忧愁的张伯,竟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张家村的夜晚,竟是如此的冰冷。
“孩子。你妈说的对。我们早就没救了。你承载着我们的希望,千万别被糟蹋了。日子会慢慢变好的,你老妈无比笃定地这样相信着。”
“可是我不信。你们都在瞒着我。”
“哼。”张婶从屋子里慢慢走出来。她是绝对的碎嘴巴,似乎村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她都知道。这次她也想多唠叨几句。“瞒着你是保护你啊,孩子。知道太多,一点都不好。如果你有兴趣,你可以去问最近刚回村的,你张剑叔叔。他在外面混了很久了,会把道理跟你说的更明白点。”
“张剑回来了?他不是他不是在那个一懿帮”
“是啊。所以说他会更明白些嘛。张明远这孩子,路还很长呢。”
“那你们呢?张伯张婶?你们的路呢?”
“谁知道呢。走一步,算一步呗。”
张明远沉默了。气氛的压抑有些令他恍惚。他一直是一个,不知道自己的生命意义为何物的孤独者。学习并没有让他感到更充实,而是感到更加虚无。他跟着母亲学通信技术,尽管似乎很有天分,但在他看来这些东西毫无意义,仅仅是一种精神和肉体上的折磨。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他找不到答案,也就只能一言不发。
“合张影吧。妈。”
“你怎么又回来了?”
似乎张春生正在为自己的发怒而自责,所以她的态度稍稍温和了些。
“没什么。想在生活里留下一些印记。”
“好吧。孩子我答应你。妈妈跟你发火,真的只是生气你一点都不听话而已。稍稍也体谅一下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