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对自身命运一无所觉的傻哥哥,敖灼时常自觉像是养了个傻儿子。
她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未必能护敖玉一辈子啊。
于是,从红龙回归西海的第一天起,白龙崽子便又双叒叕地被她抓去修炼了。那种“只要盘不死,就往死里盘”的阵仗,让余怒未消的西海龙王都有点望而却步,总觉得这时候冲上去,搞不好就要被小魔头抓着一起苦修了
他闺女干得出来这种事。
真的。
西海龙王明明是来和女儿算账的,结果只是干巴巴地咳了一声,咳完了掉头就走。
算了算了,他这个当爹的大人有大量,总不能耽误孩子上进。况且小魔头如今这精气神,看着也不像是有伤在身的样子,暂时应该不用太担忧。
比起这个,还不如操心操心怎么把掌珠找回来吧。
西海龙王那叫一个忧愁。
知女莫若父,他当然看得出来阿灼是有意要隐瞒什么,这才不肯交代丢失掌珠的经过,但敖润却不能当做不知道这件事。他越是撬不开小祖宗的嘴,便越是担忧这里面的隐情恐怕不小。
退一万步来讲,一柄饱含祖龙真元的神剑,就算真的断了,也不能让它就这么流落在外。
但问题也就出在这里了。
祖龙半身养出来的法器,如果她自己想要藏起来,他这个西海龙王找得到么?
从没有一次能拦住小魔头翘家的敖润:“”
他这个爹好难当。
阿灼这个小魔头也是真的好坑爹。
无计可施的西海龙王简直要抓狂。
也正是他最心力交瘁的时候,凤族长老的拜帖送进了西海龙宫,让原本焦头烂额的敖润都不得不为之惊讶。
凤族生来便为看守丹穴山,鲜少外出,巧合的是他们四海敖氏也差不多,一辈子就为了镇守天下水脉,也相当于是画地为牢了。敖润暗自掐指一算,上一次与这位长老相见,居然已经可以追溯到意安的百岁寿辰。
西海龙王:“快快有请!”
先前也说过,历次仙魔大战中,少了谁也不可能少了龙凤二族。敖润与这位凤族长老当真是多年的老友,乃是战场上生死与共过的交情,这番乍一重逢,两个人都不由得感慨万千。
西海龙王也不绕圈子,还不等龙宫宴客的席面摆齐,他就已经与贵客举杯共饮过一轮,然后直言道:“你久不出山,这次突然来寻我,可是出了什么急事?”
凤族长老苦笑着摆手:“有事是不假,真正能帮我的却不是你这老龙。”见西海龙王一怔,便又道,“我这次来,是要与你交个底,若是你这当爹的允准,说不得我将来便要向西海提一门亲事了。”
西海龙王惊讶更甚,第一个想起的却不是自己糟心的小女儿,而是敖摩敖昂。
他这两个儿子,要说省心那是真的很省心,起码比那一白一红的两个祸害安分多了。早在双生子降世以前,敖摩敖昂就已经开始替父分忧,接手了不少西海及其属地的事务,到如今打理得也算是稳当妥帖,几乎没有让敖润挑剔的地方。
唯独只有一点让他头秃。
那就是至今还没有成家。
西海龙王自问是个开明宽容的爹单看他把幺女养成什么样也该知道了,但是也架不住膝下四个孩子,有一个算一个集体打光棍。尤其是敖摩敖昂这两个给人做兄长的,妹妹六百岁就开窍去追求所爱了,他俩还一门心思只惦记着西海与族人,让敖润怀疑自己除了阿灼那个小魔头以外,是不是还捎带着养出了两个带发修行的和尚
他为这件事发愁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因此,一听凤族长老说要提亲,便本能地先想到了两个儿子。
“敖摩敖昂么?”
西海龙王露出了有些为难的神情:“虽说两个小子拖到如今还没有着落,我确实心急。但孩子们的事,总该让他们自己做主,我也不好”
凤族长老却突然打断了他。
“我说的不是两位贤侄。”长老看着不明所以的龙族旧友,诚恳道,“而是想要替我凤族那位哎,那位鬼王,聘娶你的掌上明珠,西海红龙。”
哦,原来如此,敢情是相中了阿灼,要为意安娶一位鬼后回去啊。
西海龙王:“!!!”
得亏敖润当时没在喝酒,不然只怕要与白龙崽子一样,一口喷在凤族贵客的脸上。
要说龙凤联姻,也并不是没有先例。
他族修上来的龙身就不提了,早年间,北海敖氏便有一位公主嫁入丹穴山,还因为婚后要不要按例请封水神、封地选在何处之类的种种问题折腾过好一阵子,差点就把北海龙王敖顺闹出了火气。要不是看在女儿与两族交情的份儿上,年轻时脾性暴烈的敖顺会不会临时退婚都未可知。
可到了敖润这里,打死他都想不到,长老怎么会不,是怎么敢把主意打到阿灼的身上?
这不是上赶着给他们凤族请了一位活祖宗回去吗!
“你可莫要与我玩笑!”
本着不要坑害同袍的良心,西海龙王简直是在好声好气地劝解了:“我那女儿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连我这个亲爹都消受不住,一把老骨头都要折给她了。况且她与意安那孩子”
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夫妻缘分的啊,前世仇敌还差不多。
想起酆都城里已经重建了七次的鬼王宫,西海龙王尴尬地噤了声。
结果对面的凤族长老比他面色还苦。
“你也知道,意安的父母在上一次天魔大战中涅槃,至今也未能重聚血肉,只留下一个尚未破壳的他,被我族中宿老小心翼翼地看护了三万载,日夜以灵力温养,千年前才得以临世,还是这一辈唯一的嫡系。”
西海龙王不由得沉默下来。
这些事,他自然是知道的。
凤族号称不死鸟,无论受了多重的伤,涅槃重生便可恢复如初,灵力甚至能够更上一层楼。但很少有人听说过,越是实力高强的凤族,涅槃后想要重聚血肉便越艰难。
意安的双亲便是凤族足以扛鼎的战将,当年死于魔君手下,真身溃散,至今已历三万年之久,仍然不能凝结复生。
也正是因为如此,意安破壳而出时赤翼伸展,金翎耀眼,直让整个丹穴山都为之欢欣鼓舞,到一百岁寿辰时更是大操大办了一番,连四海龙王都受邀前往。
他在凤族的地位便已经不言而喻。
至少眼前这位长老,便把意安看得如眼珠子一般。
当年凤子一力杀进酆都城,消息传到凤族的时候,他便忙着要去鬼域把人捞回来,绝不肯让自家孩子在那种地方多待片刻。可惜的是长老反应迅速,凌霄宝殿上的那位也不慢,还不等他从丹穴山出发,意安已经接下了敕封鬼王的天旨,甚至体贴地送回来一道传音符,让族中尽管放心,不必为他担忧。
一切尘埃落定。
长老对此耿耿于怀多年,更恼怒意安的自作主张,一气之下千年未离丹穴山,再没有去见过那位新鲜出炉的鬼王。
“我原以为你是被气狠了,这才避居不出。可看你如今这模样”西海龙王颇有些感同身受地叹息道,“倒是一直都挂念着那孩子。”
凤族长老沉默片刻,没有否认却也不肯承认,只继续道:“我看着他长大,对他的性子再了解不过。意安最重规矩,认真板正,绝不容许自己有任何行差踏错之处。若是不相干的女仙,他只会以礼相待,敬而远之。可他与你家那尾红龙亲近至此,可见关系甚好。”
西海龙王:“你此话当真?”
不是,那两孩子都打生打死多少年了,敖润拦都拦不住,就这还亲近?还关系好?
老友你是不是被气糊涂了啊?
“再真不过。”
自家凤子莫名其妙地跑去鬼域安营扎寨,长老再如何恼火,也不可能真的就撒手不管了,这些年明里暗里一直关注着意安的动静,也就理所当然地注意到了他身边唯一的女仙。
以他对意安的了解,长老几乎可以断定,西海龙女之于丹穴凤子的意义非比寻常。
“所以我便厚着脸皮来了。意安也到了要成家的年纪,他双亲未归,我便暂且越俎代庖,先与你这老龙讨个人情。”
长老双手执杯,郑重地向西海龙王敬了一回酒:“若他二人真有姻缘,还请你这当爹的莫要嫌弃鬼域阴森,酆都幽暗,成全我丹穴凤子的一片情意才好。”
西海龙王便有些怔住。
既然连意安与敖灼的关系都一清二楚了,这位凤族老友打听消息的时候,怎么着也该听说过西海红龙苦恋显圣真君的传闻。敖润本来都想好了,倘若对方今天就正式提亲,万不得已处,他便只能用这个理由去拒绝。
毕竟小祖宗的性子摆在那里,敖润自知拗不过她,也担心若是真的答应下来,阿灼会不会一转头就去宰了意安
谁知道凤族这边也没有一蹴而就的意思。
长老这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盼着凤子早些成亲,也盼着真到了那一天,爱女如命的龙王能够高抬贵手,不要因为意安身为鬼王就嫌弃他,舍不得把女儿嫁过去受苦。
诚如长老自己所说,他当真是替自家凤子未雨绸缪,卖着一张老脸,提前过来求情讨饶的。
“”
敖润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良久,只能再叹一声,沉默着饮尽杯中酒。
那一天,西海龙王与凤族长老彻夜痛饮。
然后“丹穴凤族有意求娶西海红龙”的消息就这么传出去了
毕竟谁也不是傻子。这位长老常年避居山中,能惊动他亲自出马的,除了鬼王以外不做第二人想。而偌大一个西海,能与鬼王扯上关系的,也就只有一个敖灼。
这里里外外一推敲,再经好事者四下嚼舌,这半真半假的消息便跟自己长了腿似的传遍三界,其言之凿凿,好像西海红龙隔日就要出嫁一般。
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作为传言中被提亲的女主人公,敖灼这几日只顾着折磨敖玉,两耳不闻窗外事,风言风语都已经在外面绕过几圈了,她才从自家兄长口中听了个大概。
而她听完后的反应也很值得玩味。
“我知道了。”
敖摩敖昂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半天,她就像听人说书似的从头听到尾,末了还记得鼓鼓掌,给自家兄长捧足了场面,才慢悠悠地回了四个字。
倒是旁边的敖玉已经要坐不住了,妹妹不走心的掌声还没落下,他便提着长息往外冲,显然是一副要去和意安算账的架势。
“往日里倒是没看出来,他竟也居心不良!”
怎么又来一个要与他抢阿灼的混蛋!好家伙,真当西海三太子是傻子不成?!
白龙崽子咬牙切齿。
敖灼却一手把他摁住了。
“老实呆着,别想趁机逃掉功课。”
虽然没了掌珠,祖龙半身想要压制敖玉依然毫不费力。她冷着脸看了白龙一眼,便让怂唧唧的双生兄长再不敢挣扎,只能委屈地坐在那里,听着小魔头又甩出四个字:“用不着你。”
开玩笑,现成的找茬的借口都自己送上门了,她难道还能拱手让人么?
于是,说出这句话的西海红龙,第二日就自己杀去了酆都城,一路万鬼退避,无人能阻。
“意安。”
手无寸铁的龙女一脚踹开了鬼王宫的大门,对着王座上的凤子温柔一笑。
“别废话,打架了。”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