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个打圆场的,只留她和祖父独处,妘婛正担心说起过往会不会露马脚,但听他说:“知儿,你是不是还在恼祖父?”
恼什么?
妘婛耷拉着脑袋,不敢作声,又听祖父叹息道:“当年你爸爸连家业也不顾,非要跟着北京那些人参加什么革新社,我是气狠了,说了那样的话,本是想让他知难而退,哪知他真就这样带着你们母女离开老宅……”
原来是怕孙女儿记仇啊。
她轻轻摇头,“那时候我还小,许多事都不记得了。”
祖父长叹一声:“原以为你们早去了东京,想不到他宁可藏在那破村子里,也不肯回家……”
妘婛望着这个嘴犟心软的老人,宽慰道:“阿爸只是不希望连累林家,他很惦记您的,那封信,他都随身带着,又不敢寄给您。”
“有什么不敢寄,都是血脉相连的,做什么不是连累,他不连累林家,倒累去了自己的性命,累得你一个小孩子吃了这么多的苦头。”林瑜浦拿袖口擦掉眼泪,“快同祖父说说,这些年你们是怎么过来的,那穷村子连温饱都成困难,老四怎么就忍心把我的宝贝孙女儿养在那儿……”
妘婛心里也觉得奇怪,放着这样的家大业大不要,以身涉险之后又躲在旮旯角落中过穷日子,云知的爹娘究竟图什么?
她答不上来,眼瞅祖父有深聊的趋势,只好将衣兜里的钥匙印鉴拿出来,递上前:“这是失火那日我阿爸让我保管的东西,他说,这里有许多人的心血绝不能毁了。”
祖父接过去,先瞄了一眼钥匙,又戴上老花镜,往光源亮的地方侧过身,翻看那张印鉴卡。
他眯着眼,神色严肃了起来,问:“这钥匙同印鉴,你可有给其他人见过?”
“当然没有。”妘婛:“知儿想着既是要物,当亲手交给祖父才安心。”
林瑜浦略略松了一口气,妘婛道:“我看离这上边租期的时限还有小半年,是否只要持卡和钥匙,就能开银行的保险箱了?”
林瑜浦沉吟片刻,正色道:“知儿,你能平平安安的到苏州,是好事,至少暂时没人把主意打在你身上,但这不代表从此就能安枕无忧,这两样东西,你只当做从没见过。”
眼瞅着祖父有毁物灭迹的苗头,妘婛忙问:“……您不打算将保险箱的东西取出来么?”
“我虽然不知这些年你爸爸在外做什么,但他背井离乡、避世于仙居,却把什么东西存在了天津的银行,说明他早知其中利害……这,恐怕是要你父母性命之物。”
妘婛道:“可他们视此物甚于自己的性命。”
“知儿,”他缓缓皱起眉头,肃然问:“莫非,你也想走他们的老路?”
“当然不,我是……”
是什么?
是林赋约的临终之言历历在目,还是这副躯壳残留的心境在作祟,妘婛也说不上来。但坐在跟前的这位祖父尚沉浸于失子之痛中,哪是几句语焉不详深明大义就能说服的了的?
妘婛飞快整理了一下思绪:“……我是担心万一真有人要寻此物,保不齐日后还会找到我头上,若上赶着什么歹人,即便我说破了唾沫星子,他们就会信么?”
林瑜浦微微摇首,“我们在明,歹人在暗,但凡此时你不远千里远赴天津,只怕会惹杀身之祸……若你一直留在苏州,等保险箱的租期到了,他们自会把目标转移开。”
“阿爸已经不在了,您真的忍心看着他们用生命守护的东西,流落外人之手?”
她见祖父有些犹豫不决,又摇了摇他的手臂:“我知道祖父是想保护知儿,也许有些事是知道的越少越安全,可是这东西究竟是催命符还是保命符,总要看过才好作判断吧?”
这句话总算撬动了林瑜浦。
他低头看着那张印鉴卡,叹了一口气:“罢了。待办完你爹妈的后事,我会着人去一趟天津看看情况,但你必须应承祖父,此事务必守口如瓶,若今后遇到任何人自称是你父母的同僚,都不能轻信,更不可相告。”
妘婛忙点头道:“我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往后只想好好伴在祖父身边尽孝。自家门外的事本没什么非成不可的,自然,我也不是没眼力见儿的忤窝子,岂会让外人随意一套就痴痴傻傻的抖空包袱?”
祖父闻言,颇是刮目的望着她,满腔子悲戚好似都被这话冲淡了不少,“想不到老四那样的性子竟能生出你这样的闺女……我记得你幼时说话明明是咱吴语的软糯,怎的现在学了一嘴的京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