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间,他忆起了须明煦,忆起了从前。
须明煦曾和他是挚友,那时两人经常一起把酒问月,一起舞刀弄剑。因为都是豪爽之人,不喜欢弄些弯弯绕绕的,两人从来也没起过什么龃龉。
直到得知须怀章有意登天帝之位时,两人的想法产生了分歧。
那时须明煦常劝他说,“我知道你不喜蓝秉光,更不屑于向他低头,但你我这般的莽夫,不是蓝秉光的对手。硬碰必伤,不如假意投诚。”
当时他不以为意,“蓝秉光若只做个统帅,我绝不多去置喙。可他偏偏要当什么天帝,分明是意图吞下正三界。这本就有违天道,你要拥护他我不管,总之我不拥。”
须明煦也不和他多争执,只是摆手笑笑,说他不懂。
后来须明煦遭难仙逝,须明煦的独子须怀章继承父亲的遗志开始成为辅佐蓝秉光的得力干将,白苍梧还心里哀叹过须明煦的愚蠢,哀叹他到了生命的尽头都不知道究竟是谁害死了他。
现在想来,愚蠢的不是须明煦,是他白苍梧。
须明煦怎会不知道害他的人是谁,他只是明白须怀章乃至青龙一族和他都是相似的性子,他们善于打斗却不擅长谋略,不是蓝秉光这样心机深重的人的对手。所以他宁可让须怀章蒙在鼓里去辅佐仇人,也不要他头脑一热去报仇去送死。
这样的做法确实不够英勇,很小家子气,若是以前想通,白苍梧一定嗤之以鼻。可现在,看着屏障外向他奔来的三子一女,他懂了须明煦苦心孤诣想做的是什么。
须明煦仙逝后,青龙族确实沦为了蓝氏的附庸。但他们至少都活下来了,活下来了就会有今后的种种可能。
至于没有在临死前告诉须怀章实情的原因,很可能是须明煦知道须怀章不是心机深沉的人,做不出心怀恨意还能假意辅佐的事,所以干脆让他一开始毫不知情。
须怀章现在确实还不知道自己有大仇未报,但谁又能知须明煦是不是留下了蛛丝马迹等着须怀章去发掘。待他发觉那一日,说不定已经完全取得了蓝秉光的信任,到时候再报仇,岂不是容易百倍。
须明煦要做的不是逞一时之快,他要的是把蓝秉光这棵大树连根拔起,同时他看透了这世间最毒的不是某种仙法妖法,而是心计,是筹谋。他知道要想治住蓝秉光,硬碰硬行不通,唯有用也学着用计,才有那么一丝可能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而他若还是这样梗着脖子就死,他的子女、族人们一定会全力去为他拼命,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想让蓝秉光血债血偿。蓝秉光做的准备太多了,白氏贸然激进,一定会被赶尽杀绝。
屏障在巨响中碎裂,以白铃为首的众仙蜂拥而来。白苍梧却拼尽浑身力气从宝座上起了身,面对着蓝秉光,朝他跪下了。
赶来的众仙都僵在原处,唯有白苍梧的声音铿锵有力,在大殿中回响。
“白龙族白氏统帅白苍梧即日归顺天帝蓝秉光,待我仙逝后,白氏统帅之位交由我的长子白穆继承。从此白氏辅佐天帝,直至永久。”
“父王!您在说些什么?!”
被点到名字的白穆几近崩溃,可白苍梧已无法再去回答他。
那贯穿了他心脏的利刃已将致命之毒送往他的全身,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完该说的话,他歪在了地上没了气息,眼却没合,是死不瞑目之状。又过了些时候,便化为云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