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石门慢慢地开了,发出一声机械又刺耳的声音,仿若穿透了千年的沉寂,带着一束久违的光芒施舍般地照射进了这漆黑又肮脏的锁妖塔。
许久未见光,灵瑶此时只觉得刺眼,她下意识地用手轻轻地遮挡住了眼睛,却还是被光刺得眯了眼。
先进来的是两个天兵,他们穿着整齐的衣衫和铠甲,手里的兵器泛着寒光,脸上虽然见不得旁的什么表情,但是那一丝丝的不屑与厌恶还是可以轻易捕捉的。
在他们的身后,就是那三界信仰的仙帝。
他一身金丝镶边的纯白羽衣,玉冠束发,面上却威严冰冷,剑眉微蹙,星眸里好似有寒刃般的光,好看足矣,却没有丝毫的人情味。
很显然,仙帝的贵足是不会踏进这肮脏的地方的。何况她此时身上那泛白又破烂的衣衫,以及泥垢满布苍白若雪的脸,怕是谁都不想多看一眼吧?
“灵瑶。”仙帝竟然先开了口。
她没有说话,果然他下一句便是:“你可知罪?”
知罪知罪,如何不知?若是不知自己犯了何错便被关入这塔中千年,那她便真是失了神智了。
这千年的光阴,细算其实不过几许,每日与那些凶兽恶灵争夺栖息之地,在这地狱般的魔窟之中苟延残喘只为求生,如今她倒是修为大涨,这七层锁妖塔没有任何妖怪魔物敢近她身,可是灵瑶苦涩一笑,她偏就是参悟不透,自己究竟为何要被关押三千年。
表面上她犯了不可弥补的不敬之大罪,可是她不信越珩不知道她的冤屈。
“怎的,这才一千年的光景,仙帝便要放灵瑶出去了吗?”她弯起嘴角,有些许的苍白,却是说着毫无温度的问句。
“也并非是要免罪于你,只是有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朕念你年轻气盛,便想着赐予你这次机会,要还是不要,全在于你。”
灵瑶轻轻一笑,有几分轻蔑的意味,可是她的视线环视了一下这暗无天日的锁妖塔,微微有些心动,却拧着什么,没有应声。
仙帝的眉蹙得微微紧了些:“即便你觉得锁妖塔甚好,住多久都没问题,但是越珩他昏迷不醒,你确定不去看看?”他在那两个天兵身后说道,每一个字都好像深山里的钟鼓,一下一下,都准确无误地敲在了她的心上。
越珩
灵瑶仍然记得自己被越珩救了的时候。
那个时候,平泽山上的一头没名没姓的黑熊精都能把她欺负的毫无还手之力,她不过是看不惯一个大家伙欺负一只小小的兽而出手相救,哪只那个家伙看到了她,转而便直接换了目标,还扬言只要吃了她,就能修为大涨。
其实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修为这么低,还有妖怪老惦记她。
事情就是这么巧,命悬一线之际,千钧一发之时,越珩就好像救世主一样出现在她面前,她甚至没看清他到底是怎么出手用了什么仙法的,只见一道白光自他的衣袖发出,好闻的清冷若雪的香味便在她的鼻尖散开,然后那只刚刚还凶神恶煞的黑熊精立即就显出了原型,最后仓皇逃走了。
她狼狈地躺在地上,身上血污满满,而他则是笔直地站在那里,干净得好像一朵落入凡尘的佛前莲,身边似有祥云围绕。
他只是扭头看了她一眼,宛若他俯瞰众生般随意,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哦,对了,他还说了一句话多管闲事。
后来,她被仙帝派人带去了仙界,才知道自己为什么让那么多妖怪趋之若鹜了。
她是世界上唯一一只梦貘,是可以吞噬噩梦带来祥瑞的神兽。
这一千年来,越珩就好像盘在她心底的一条毒蛇,平日里总是瞌睡着,可却总会在不经意的某个深夜醒来,冷不丁地、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地朝着她心头咬上一口,让她疼痛难忍,撕心裂肺。
都说时间是灵药,可是她病得太重,竟叫这一千年的光景都医不好她吗?
见她有些动容,仙帝眸中却多了几分莫名的不悦,他干脆一甩衣袖,冷言道:“若是不去,朕便觉得你是钟爱这锁妖塔,本就是头机缘巧合之下有了灵智的畜生,若是喜欢,便在这里磋磨至死,怕也是愿意的。”
言外之意就是,你若不去,那就在这暗无天日充满血腥的锁妖塔里磋磨一生好了。
灵瑶站起身,却是笑了,虽然有几分苍白几分无力,带着几分警惕,却还是明艳动人,让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却也只是一瞬间罢了,灵瑶丝毫没有察觉到,只是笑靥如花,单纯似新出的宣纸:“那么,若是我去了,待灵瑶归来,还望仙帝放灵瑶归于凡间,毕竟像我这样的畜生,怎能脏了仙界的圣洁呢?”
她刻意咬重了“畜生”一词,她是天地孕育幻化的神兽,世间唯一一只能带来祥瑞的梦貘,如今竟也成了畜生。
“嗯。”仙帝只低沉地发了一个音,没有拒绝却也没有答应,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再回到越珩的仙府竟然已经隔了一千年,一千年啊!他的光阴磋磨,可是她的光阴却停滞,怪叫人觉得不公平的。越珩的府邸一片红色,张灯结彩的毫不喜庆,甚至显得那仙气飘然的仙府有了几分世俗的味道。
她装作没看到,径直往前走。
医仙诹元守在门口,远远地看见她来,嘴角微微泛起了些笑容,小跑着到她面前:“灵瑶,你回来了!”
她轻轻一笑:“是啊,回来了。”
诹元手中掐诀,法术凝结成一束光,在他的掌心闪过,留下了一盘糕点,他扬了扬下巴:“诺,你最爱吃的。”
是云凤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