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手术的间隙,秦岸将汤浩然叫到一边,低声吩咐:“去查一查茵茵的嫂子得了什么病,为什么需要化疗。” 他先前便找人查过苏茵身边的人,但原汀是在他来穗城以后才确诊白血病的,而那时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苏茵和宁深身上,因此并不知晓此事。 汤浩然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道:“董事长,我总觉得苏小姐当年离开美国,可能有什么隐情。她连别人的孩子都可以舍命相救,又怎会抛弃自己的亲生骨肉?” 这一层秦岸也想到了。孩子是一个疑点,苏茵对他的感情又是一个疑点,如果她真的移情别恋,绝不会在昏迷的时候还念着他。 沉吟片刻,他说道:“找私家侦探,查我妈。” 汤浩然神色一凝,点头答应。 秦岸的母亲Heather是纯正的美国人,其父曾是D州的州长,娘家在政坛的实力不容小觑。 Heather性格强势,总想将丈夫儿子都握在手里,只可惜两个人都不买她的账。秦岸的父亲秦柯十年前去世,他名下60%的IC财团股份全部由秦岸一人继承,当年秦岸只得二十三岁,Heather以他经验不足为由,想要插足财团事务,被他严辞拒绝。 IC的创始人秦铁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无法容忍自己亲手打下的江山有易主的那一日,所以立下遗训,秦家每一代只有一个人可以继承财团的股份,其他人只能按比例拿分红。比如Heather,秦家给她的聘礼是5%的分红,也就是说,她每年都可以拿到IC财团盈利的5%,但股份的所有权并不属于她。 Heather当然不满这样的安排,但这是秦家世代相传的家规,她改变不了,唯有勉强接受。 秦岸刚跟苏茵在一起的时候,她一面看不起这个出身低微的准儿媳,一面却又暗自庆幸秦岸找了这样一个没有背景、性格又和软的老婆,毕竟一个家应该只有一个女主人。谁知,她刚试着拿捏苏茵,秦岸就立刻带着苏茵搬了出去,根本不给她任何在准儿媳面前树立威信的机会。 Heather自觉儿子是自己生的,就可以对他的一切指手划脚,秦岸却用铁的事实告诉她,他尊重和爱戴自己的母亲,但他的人生她休想干涉。 因为他强硬的维护,Heather一直对苏茵不满,趁他昏迷时驱逐苏茵在情理之中。毕竟美国是Heather的天下,而没有他庇护的苏茵,只不过是一介弱女子罢了。 尽管不久前才当着苏茵的面说了那样决绝的话,可他内心深处始终是愿意相信她的。一想到她可能是有什么苦衷,这才抛夫弃子离开美国,其实从始至终都深爱着他,他的那颗心便不由得变得柔软。 “先生,请来这边签手术知情同意书。”有护士过来找他。 他立刻收起了思绪,随护士而去。那边专家会诊已经结束,手术安排在三个小时以后,医生将手术中可能出现的情况,以及术后可能留下的后遗症等等,都详细给他讲解了一遍。 他耐心听完,在最后一页签上自己的名字,说:“只要能治好她,我捐资一亿赞助你们医院的科研项目。”他补充,“美金。” 医生:“……” 那如果失败呢,是不是要一颗原子-弹把医院炸了? . 夜里十二点,汤浩然提着一大袋外卖走向医院。秦岸一整天都没有进食,而苏茵的手术起码要持续到明天,无论如何都要劝他吃一点东西才行。 还没走到医院大门,汤浩然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叫自己:“汤特助。” 他转过身,只见大楼的阴影中站着一个身着长裙的女人,长发拨到前面挡住了大半张脸,神神秘秘的,活像个女鬼。 “女鬼”朝他走了过来,一直走到他身前,这才伸手拨开头发,原来竟是梁秋雅。 “汤特助,你怎么会在这里?”梁秋雅问。 汤浩然心想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他客气地说道:“梁小姐,你怎么也在这里?” 梁秋雅解释道:“我姑姑在这家医院住院,我来看看她。你也知道,我不是很方便在人多的时候出现。”她探头往里看了看,语气带着试探,“汤特助是来陪夜的吗?” 汤浩然心知肚明她想问什么。这个女人肯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但她很聪明,没有直接凑到秦岸身边,而是“曲线救国”找他打听。看她这副打扮,估计是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就等着跟他“偶遇”呢。 其实梁秋雅也知道,秦岸对自己没有任何感情。但外界传说,除了他那位“亡妻”,秦岸从未对哪个女人稍加辞色,而她却有幸两次成为他的女伴,可见在他眼里一定有什么特别之处。那么,她来打探一下消息,应该也不算太逾越。 秦岸“看上”梁秋雅的原因,汤浩然当然知道,但却不能直白地说出来,只得敷衍道:“嗯,我有个亲戚在动手术。” 梁秋雅想说几句关切的话,顺便找个借口跟他一起上去,谁知还没开口就被汤浩然抢了先:“梁小姐的姑姑在什么科室?明天我也去探望一下。” 一句话堵得梁秋雅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嗫嚅道:“不用了,我姑姑明天就出院了,汤特助有心。” 汤浩然点点头:“那我先上去了,这么晚了,梁小姐要注意安全。” 梁秋雅看着他的身影消失,泄气地跺了跺脚。这个汤浩然,还真是滴水不漏。 下午她从朋友那里听说,秦岸在医院为了个女人一掷亿金,她心里就像是被猫抓,恨不能立刻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秦岸做到这种地步。 她是理智的人,从没奢望过秦太太的身份,只是希望秦岸对她的兴趣能够持久一点,这样她就可以拿到更多好处,说不定最后秦岸还会给她一笔丰厚的“分手费”。谁知这才一个多月,秦岸就另有新欢了,她如何能够甘心? 可她终究不敢跟上去。怕把那层窗户纸捅破,自己就一无所有了。 她重新将头发拨下来挡住脸蛋,默默地离开了医院。 . 苏茵的手术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中午,等她终于被推出手术室,秦岸早已疲惫不堪,起身相迎时眼前金星直冒,差点摔倒,好在被汤浩然及时扶住。 “医生,茵茵怎么样了?”他狠狠戳了戳太阳穴,哑着嗓子问道。 “手术很成功,病人暂时脱离了危险期,不过并没有醒来。”医生虽然见惯了生死,可是面对这个一出手就上亿美金的男人,忍不住有些同情,几乎不忍心说后面的话了,“能不能醒来,我们也不能保证。” 秦岸的脑子里轰地一声响。 不能醒来的意思,就是像四年前的他那样,成为植物人吗…… 主刀医生临时拼凑了一些常见的说辞安慰他:“这种时刻,最重要是看病人的生存意志,你们多跟她说说话,说不定她会很快醒来。” 医院给苏茵安排了单人病房,秦岸一直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寸步不离。汤浩然见他那样,也不好相劝。秦苏两人的感情,他是见证者,自然知道秦岸对苏茵的爱有多深。 当初秦岸自昏睡中醒来,发现自己四年前就已经“被离婚”,伤心到整整一个月都不肯开口说话,就连两个孩子也无法让他开怀。 他是典型的因爱生恨,可就算再恨,也还是想把苏茵追回来。汤浩然敢肯定,只要苏茵愿意离开宁深,秦岸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接纳她,并且像过去那样将她宠到天上去。 “董事长,吃点东西吧,这个时候你可不能倒下去。”汤浩然轻声道。 原以为秦岸不会搭理,没想到他竟然点了点头:“好,你帮我买点艇仔粥回来,茵茵以前最喜欢吃这个,说不定闻到香味就会醒来。” “董事长……” “放心,我不会自暴自弃的。我还要陪伴她、照顾她,如果她真的不能醒来,她的嫂子、侄子也需要人看顾,我会替她承担一切。”秦岸的语气很平静。 汤浩然叹了口气,出门去买粥,刚走到门口,又被秦岸叫住:“她嫂子得了什么病,查到了吗?” “查到了,是白血病,正在寻找合适的造血干细胞。”汤浩然欲言又止。 “很难找?” “中华骨髓库和宝岛慈济骨髓库都没有找到,唯一一个匹配的人曾是宁远的员工,宁深这次去澳洲,主要就是为了寻找这个人。” 秦岸点点头:“你去拿一份她嫂子的详细资料,在各平台发布消息,一千万悬赏匹配的骨髓。” “那宁深那边……” “异基因匹配不容易,虽然不愿意他领这份功劳,但我还是希望他能找到那个人。” “我明白了,董事长。” 汤浩然离开,病房里便只剩下秦岸和昏睡的苏茵。苏茵的脸色十分苍白,长长的睫毛无力地耷拉着,对周围的动静没有任何反应。秦岸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 车祸的事,原家的人到现在还不知道。昨天警察去找苏茵的亲属,见他们不是老人、小孩便是病人,都不能签字,便暂时没有告诉他们实情。 秦岸让保镖从交警那里将苏茵留在车祸现场的包拿了回来,用她的手机给原汀发了条消息,说道要去国外出差,最近不方便联系,叮嘱她照顾好自己。原汀没有起疑,回复说让她不用担心。 盛达那边,汤浩然已经打过电话给戴柏杨,说苏茵要在秦岸这边住几天,暂时不能去上班。戴柏杨自然是眉开眼笑,连声答应。 至于宁深,他这两天给苏茵打过电话,也发过消息,秦岸并没有删除记录,只是将苏茵的手机静了音,扔在抽屉里。虽然他和宁深是情敌,但他不会在苏茵昏迷的时候搞小动作,他要光明正大地将她抢回来。 . 苏茵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就像是许多部电影的镜头被打散了,胡乱拼接在一起,完全没有逻辑可言,而她一直被困在那些画面中,无法逃脱。 从她遇见秦岸到现在,已经接近八年,前四年全是甜蜜,后四年尽是煎熬。而此时,快乐和痛苦已经没有明显的分界点,全都搅成了一团。上一刻还是情深缱绻,下一刻就是灭顶之灾,两种感情剧烈争斗,谁也压制不了谁。 那些片段就像是武侠小说中,高手走火入魔时体内的真气一般,横冲直撞,根本无法控制。她的头很痛,越来越多的记忆不断往里面挤,眼看着就要炸裂了。 就在这时,不知何处突然响起一阵音乐,起先声音很小,跟着逐渐变大,甚是动听。她的脑海中不知不觉冒出了一串串音符,轻快地跳跃着,为她筑起道道屏障,将那些令人头痛的画面隔绝在外。 音乐一直在持续,那旋律非常熟悉,可她始终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曲子。先前那些杂乱无章的镜头被清除之后,另一些画面模模糊糊地冒了出来。鲜花、游艇、近在咫尺的英俊男子…… 她脑中蓦然灵光一闪,是了,是那首《梦中的婚礼》,那是他们度蜜月时,听得最多的曲子! 音乐逐渐淡去,低沉的男声响起:“茵茵,别睡了,醒过来,看我一眼……”那声音如此温柔,是王子在深情地呼唤着沉睡的爱人。 苏茵费力地睁开双目,入眼是男人疲惫而硬朗的脸庞,那张脸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中,哪怕灰飞烟灭也无法忘记。她喃喃叫道:“Ethan……” 还没等男人回答,她的眼皮已经耷拉下去,再次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