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昨夜的梦,过于凶恶,一觉惊醒,才发现,这里已然,换了人间。 今日,日头毒辣,烧着心,灼得浴血。 仁寿宫外,铁甲士兵,金戈林立,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皇后求见太后,便是这般模样。 第一次,皇后在皇宫失去权利。 第一次,她的心,滚烫,她的泪,火红。 这时,她的贴身宫女急忙地冲过来,气还没喘匀:“皇后……娘娘,齐贤王……把皇上……绑在殿上!” 齐贤王,修远。 他想要皇位。 十年之前,齐贤王的母妃,曾经意图毒害还是太子的修文,可是出了意外,而使先帝突然病故。 齐贤王不知道母妃害死先帝,可是他知道他应该得到皇位。 皇帝本是长子且为嫡子,母为皇后,先帝突然病故,皇帝理所当然即位为帝。 只是年方十四的皇帝,无力压制朝臣,无奈之下,太后代为理政。年号仪凤。 四年前,皇帝及冠亲政,迎娶太宰之女张霏霏为后,稳固朝政,年号建元。 然而…… 齐贤王,代帝迎亲。 修远是世间第一个看见霏霏穿着凤冠霞披的男人,却不是她的男人。 修远知道霏霏不愿意成为修文的妻子,却要亲自把她交给另一个他。 修远曾经对霏霏许诺:他要带她走。如同他带她来。 十年之后,齐贤王不仅要皇位,也要皇后。 于是一场使宫廷朝堂不得安宁的事情就发生了――逼宫篡位。 红墙青砖,皇后一步一步走,走在日光刺晒的皇宫路上。 黑袍金鸟,皇后一步一步走,走在锦绣缝制的凤凰霓裳上。 一步踏着身为皇后的责任,一步踏着身为妻子的义务,还有一步踏着她的心刀上。 他,没事吗? 从仁寿宫去太和殿的路有多远呢? 皇后却一步又一步,走的那么艰难。 似乎翻山越岭,经历千难万险,她才来到他的身边。 太和殿。 金色的瓦片依旧光彩夺人。甚至刺眼。 他就在里面,被人捆绑。 她就在外面,被人阻挡。 他和她之间,是千军万马,是千山万水。 她走过去,一步,无人敢拦。 因为她手持金刀,神态凌厉。 她走过去,一步,无人敢拦。 因为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她走过去,又一步,谁人敢拦? 因为她是皇后,所以她去就救他。 晴空万里,鸟儿似乎都被烧死了。 这里只有禁军的兵力,没有领侍卫。 还未完全失控,一切都还有退路。 还可以自保,没有山穷水尽。 如果…… 没有风。 她在想什么?!怎么可能?! 禁军是皇宫的武装保护,吴统领和齐贤王联手,就掌握了皇宫。而领侍卫只是皇帝随身护卫,不过区区几十号人,和数万禁军抵抗? 纵使如今于子虚还在禁城,关飞还在皇宫,可以安全带她离去。如果他不愿意放弃一切,只为保全性命,又如何同她去天涯海角过布衣生活? 这从来都是她的退路,不是他的。 这么长的路。 还是―― 走到了尽头。 在台阶下。 她回过神。 以皇后身份,淡定从容地,面对一切,走过去,跨过门槛。 太和殿内。 皇帝被绑在正中央的金柱上。 齐贤王站在右边,把剑放在他的脖颈之上。 吴统领站在左边,指挥千万禁军放她进殿。 淑妃跪在大殿中央,面对丈夫、兄长,背脊挺直。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敬爱的兄长,对她痴爱的丈夫,做出这样的事! 作为近来代掌后宫之人,想起每一桩每一件她觉得奇怪又因为对兄长的信任而忽略的事情。 多么一个完美的帮凶! 她帮哥哥杀夫君! 呵! 心好痛,却没有泪。 为了他,她不哭。 挺直的脊梁。 皇后站在门口。看见了背对自己而跪的淑妃,看见了面对自己而立的皇帝,看见了国之栋梁吴统领,最后看见了齐贤王,对上那一双无限柔情蜜意的眼。 一步一步,他看着她走过来,她走的那么坚定,一点都不像他第一次见她,那么决绝。 女孩子一生之中,最美丽的时刻,身着嫁衣的她。 他抬一顶花轿,来到禁城的太宰府前,等待一位女子。 她从府里冲出来,撞到他的心口。 她泪水淋漓:“带我走!” 他小鹿乱跳:“什么?” 一见钟情,如何相信,谁又会第一次就爱了谁? 世人千千万,浮生几十年,她的出嫁,他来迎亲。 他也难以置信,直到此刻,依旧不信,原来自己情深至此! 可是,后来…… 夫人、仆人纷纷从府里追出来:“齐贤王,你来迎亲了?”众人撒花,吹乐,送她出嫁。 她一怔,那是认命的悲戚。 他一请,那是皇兄的妻子。 只是一句话,便把他和她隔在了银河两端。 禁城里,有人,心碎了。 他在前面的高马上,喜欢了一个永远不可以喜欢的女人。 她在后面的花轿里,嫁给了一个决定她一生命运的男人。 从太宰府到皇宫,吹吹打打,热热闹闹,举国齐欢。 此后几多年,一堵宫墙,他越过,只为她。 喜欢这种东西,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浅淡的。 而是每见她一次面,每听她一句话,就愈陷愈深,四年了,喜欢她这件事愈发浓烈。 终于―― 御花园里,百花盛开。 世界,只有,他和她。 “我要带你走。” 这一诺,他为她痴狂,他为她成魔,他为她倾覆天下! 她是他的□□,他为她入瘾成疾。无药可治。 最后…… 他―― 金刀一闪。 “远哥哥!” 他死在她手上。 天边,烧灼得浴血。 身怀六甲的修眇从殿外飞奔而来。 他爱她,她杀他。 他说,我要带你走。 她说,我是要走的。 可―― 他没有听见她的…… 下一句:可不是跟你走。 那一天,御花园,花谢了,没有开。 他对她的心,从来都是只知道一半。 他一个高贵的皇子,从小锦衣玉食,又有什么不满足?只是母亲,那个贪名钓誉的母亲临死的最后一句,要他拿回他的皇位;只是她,那个夺人心魂的她出嫁的一滴泪,迷得他要拿回他的女人。 喜欢是什么?喜欢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喜欢是忧来思君不敢忘,喜欢是为伊消得人憔悴,喜欢是生者可以死。喜欢是……得君一顾,为君入魔。 “眇儿!” 吴昊冲出去。 霏霏抓住时机,金刀一转,松绑修文,交给吴龠。然后刀指吴昊。 血。流产。 吴昊抱起修眇,疾驰而出太和殿。 一切还算没有失控。 宁国公主这三个多月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而吴统领也会不想活了吧。 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在仁寿宫时,皇后派人通知了宁国公主来太和殿解围。因为皇后相信就算吴统领和齐贤王合谋造反,淑妃和宁国公主也一定不知情。 而擒人先诛心。 只是,千算万算,算不过人心。 “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的……”最后,浑身是血的修远躺在霏霏怀里如是说。 原来,修远那样爱自己。 她心里一颤。 “原来,皇后娘娘,身手非凡?”修文如是说。 有一颗血,滴在心上。 最后,她为他解了危局。 她为他守住了他的天下。 他是凰,她就是他的凤。 凤凰凤凰,相生相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