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个时辰,穆天朔便吩咐暗卫处理了庭院中的尸体,然后扮成了南垣魔教徒的样子住在了里面。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地上的血迹也被清扫干净,没有留下丝毫的印记。 县主府内,楚将离坐在榻边,默默攥着少年的手为他诊断。 “手筋被挑了是吗...脚呢?”楚将离抬起头,看向一脸恐慌的少年,叹口气道:“手上这个应当还能接...只是不知道接上以后手灵不灵活。” 少年的眼底闪过一丝惊喜,但随后他还是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缩在榻边不敢吭声。 “主子...他什么都不知道。”天绝依旧低头跪在地上。楚将离将少年带来县主府的路上,天绝只是默默地跟着,没有反对更没有阻止。 楚将离没有抬头看他,而是兀自说道:“天绝,你还剩下最后一次机会。莫东临被抓了,你若是知道在哪里,告诉我;你若是不知道,那就告诉我你真正的主子在哪里。” “莫东临在吉阳观。”天绝毫不犹豫地回答道,然后又深深地叩首在地上说道:“主子,属下对不起您,对不起王爷,也对不起朔王府死去的弟兄。我弟弟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属下罪该万死,就此拜别主子。” 说完,天绝忽然自腰间抽出匕首,直直往心口扎去。 然而他速度再快,也终究快不过楚将离。楚将离一扬手,一直毒针便没入了天绝的手背里,天绝手中的匕首当即滑落了下来。 楚西泽连忙上前把匕首踢走,然后拿出绳子把天绝绑了起来。 “哥哥...!”少年这才反应过来,惊慌失措地打榻上爬了下去,趴在地上努力爬向天绝,紧紧地抱着他不敢松手。 “天绝,你觉得你死了,就算谢罪了吗?”楚将离冷笑一声,指了指他身边的少年说道:“你以为我楚将离是良善的吗?我不会养你弟弟的。你死了我直接把他扔出府门,任他自生自灭。” 天绝终于苦笑出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楚将离说道:“主子。玉拂是您派来盯着我的?” “是。”楚将离托着下巴微笑着回答道:“我让她装作要跟你学轻功,接近你,顺便套话。其实她轻功本就不差。不然她也盯不到你去那个院子外踩点。” 天绝有些颓败地垂下眼帘说道:“主子何时开始怀疑我的?” 楚将离默默靠着不知何时挪到她身边的穆天朔,轻声说道: “一开始。” 天绝微怔,半晌呢喃道:“不可能吧...那么早?” “天绝,你还记得,那天我说我要吃糖葫芦吗?”楚将离的头枕在穆天朔的胳膊上,发现他身体僵硬,只好悄悄揉了揉他的手表示放心。 穆天朔此时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天绝是他给楚将离的人,陪他出生入死数年,为他挡剑挡刀数次,是他最信任的暗卫。更何况天绝是穆子轩送给他的,从来路到能力,都是最让人放心的。虽然天绝的身份有问题,但那都是陈年旧事了……然而事实就摆在眼前,穆天朔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哑口无言,什么叫做后怕。 天绝愕然地微微张开了嘴,小声问道:“所以呢?...” “那日,我说我要吃糖葫芦。你不去买。我求你,你才做了伪装去买。你是暗卫,普普通通卖糖葫芦的人怎会知道你是谁的人?做伪装本就是多此一举。”楚将离叹息一声,接着说道:“其实最大的破绽出在了那卖糖葫芦之人的身上。那日夜色已晚,他手上的杆子却满满都是糖葫芦,明显是刚出摊。谁会在大晚上出摊卖东西?” 天绝暗自点点头,又沉声问道:“接下来的事儿您也知道?” 楚将离点点头,继续说道:“向影五透露王爷房间里有暗室的是你,劫杀影五的也是你。因为地灭跟我说过,那日混在暗卫中的人,没有陌生的气息。而你与地灭是最熟识的,你的气息,被他本能地当成了同伴。另外还有几次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却不在身边,想必是见缝插针地去送信了。” 天绝不再出声,只是低头看向自己的弟弟。那位少年一直没有抬头,脑袋埋在天绝的胸脯上。 楚将离默默地看了一眼天绝和他弟弟,想了想,还是把最后的解释说出了口:“天绝,让我最终确信了你的身份的时候,是那日你我去救洛笑尘。山洞中,南垣魔教中人偷袭你,却只是打昏了你而没有致命,更没有拿你让人质。那么一瞬间,我便知道,你跟他们其实是一伙的,你甚至认识红蕊。” “主子为什么一直不戳穿呢...”天绝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声,语气中带着丝丝颤抖。 楚将离闭上酸涩的眼眸说道:“我在等。我在等你跟我说实话,我在等你有朝一日站在我面前,大大方方地说:‘主子,我弟弟让人劫持了,你帮我救我弟弟好不好。’可惜,你一直不肯说。” 天绝终于身子一软,瘫在在地上,哽咽道:“主子,事到如今,您还是给我个痛快的吧...” “天绝!”楚将离忽然咆哮一声,站起身啪地拍在一旁的茶几上喊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藏着掖着!如今你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为何还对我隐瞒?!说!你到底是谁!” “我...”天绝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还是一扭头生生咽了下去。 就在此时,天绝的弟弟忽然哭出了声,放开天绝努力爬向楚将离,跪在她脚边说道:“我说,我来说。我叫南笙,哥哥他本名叫南箫;我跟哥哥是前朝世家--南家的后人。南家当年扶持景王爷谋反,被满门抄斩,唯独只剩下我与哥哥苟且偷活在世间。我哥哥他是为了挣钱养活我才去当了暗卫,入了轩王府。后来我们的身世被南垣魔教的人给知道了,他们扣下了我,威胁我哥哥为他们做事,不然就要杀了我。我哥哥他是不得已才...” “不得已?”楚将离冷笑数声,指着天绝愤怒地说道:“天绝,你看见了吗。我想救你弟弟,随随便便就把他救出来了。你呢?你因为一个不得已,你让王爷和白神医险些丧命,你让朔王府的暗卫折了四成!你说你无辜,他们呢!他们何其无辜!” “杀了吧。他弟弟留下养着。”穆天朔忽然出声,语气中满是疲惫。 南笙当即转身扑向天绝喊道:“求您了,不要杀我哥哥!” “阿笙!够了...”天绝小声劝道:“哥哥咎由自取,你好好活着...” 话音落下,楚西泽默默地走上前去拽南笙。南笙顿时哭喊起来,挣扎着去抓天绝的衣袖。 楚将离看向哭成了泪人的南笙,忽然三步走上前,抡圆胳膊给了天绝一个嘴巴。 啪得一声,在场众人全愣住了,包括穆天朔。 “天绝,我问你,我之前打过你吗?”楚将离手指有些颤抖地问道。 天绝茫然地摇摇头,刚要说话便又被扇了一个嘴巴。 “天绝,你当穆子轩是傻子吗?你当穆天朔是傻子吗?!你以为你们是南家后人的事儿他们不知吗!你以为南家满门抄斩唯独剩下你们两个孩子,皇上不追究,是为什么?!”楚将离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破了音。 天绝顿时瞪大了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道:“...他们早就知道?!” “不然呢!穆天朔他是九天卫的总统领!南垣魔教能查到的,他查不到吗?!他查到了,还是让你当了他的暗卫,还把你送给我。你说说,是他傻还是你傻!”楚将离说完,又指着南笙吼道:“你看看你弟弟。他那么小,就受了那么多的苦,全是因为你的所作所为!你要想当奸细你就当个好奸细啊!你偏偏犹豫不决,左右摇摆。他手上的伤是新的,是最近才伤的。你来说说,这又是为什么?!” 天绝怔怔地看向穆天朔,见其面色铁青地微微点了点头,顿时浑身一激灵,终于哭出了声,一个头磕在地上哭道:“我有罪...” 楚将离深吸一口气,眼底满是酸楚地说道:“当初我诓你,让你去杀穆天朔,我的竹签子抵在你的喉咙上,你却还是拒绝了;你告诉影五有暗室,却偏偏不告诉他开关在哪里;我被南垣魔教袭击,你第一时间决定扛着我躲起来。种种迹象表明,天绝,你不是做戏太深,而是你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楚将离看向满脸泪痕的天绝,又指着南笙说道:“这孩子的手筋和脚筋被挑了,是因为我还活着。南垣魔教的人稍微用用脑子就能猜出来是你救了我,所以他们在教训你;而你...” 楚将离给了楚西泽一个眼神。楚西泽连忙上前自天绝怀中搜出来一个小包裹,一打开,里面全是暗器。 “今夜你穿成这样来见你弟弟,无非就是想拼个鱼死网破把你弟弟救出来。因为你可算想明白了一个道理,你弟弟在他们手上早晚都会死。” 楚将离说完,定定地看向天绝,用清冷的声音慢慢说道:“天绝,我不会让你死的。你欠下的罪必须自己来还。如今我最后问你一遍,指使你的人,到底是谁?” 天绝哽咽一声,似乎是拼劲全力一般用沙哑的声音低吼道: “是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