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了停,然后抬起头,直视着凤鸣笙,更加用力的说了一遍,“兄长没有弑父杀弟。”
“爹爹是什么人,我自然再清楚不过。可有叔父此言,鸣笙就更放心了。”凤鸣笙站起身来,“叔父既然好的差不多了,您遇刺之案想必很快就要公审了。他日公堂之上,还望叔父记得今日之言。”
“昭……”定北侯闭上眼睛,声音里的情绪不像是面对凤鸣笙时一向的波澜不惊,倒像是提起懿清公主时才有的情绪,却并不只是平常的孺慕与温情,而含了更深的无法言明的情绪,“自然不敢忘记。”
凤鸣笙没有再问下去,回了凤府。
听雨说,匈奴小王子那边回话了,说是明天就会来拜访。
凤鸣笙点了头,让听雨准备好,就去了姜澜那儿。
姜澜已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头发也已束起,只有胡子仍然留着,却也被明显打理过,整个人精神很多。
凤鸣笙没有再说那些试探的话语,而是非常直接的说道:“如今外面都在传,十六年前,爹爹弑父杀弟。”
她紧盯着姜澜,再次问了一遍:“姜澜,十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有散乱的头发和胡子的遮挡,姜澜眉眼神情的变化很容易就能看到。
然而,在惊愕、讶异、奇怪、疑惑、茫然等许多种情绪自他脸上闪过后,他很快闭上了双眼,再次睁开时,已经调整好脸上的神情,恢复了那种无悲无喜的状态。
“凤小姐。”姜澜看着她,声音和缓,却不带半分情绪,“十六年前,只发生了一场战争。”
“那场战争,冀北赢了,你父亲也赢了。”
“小叔……”
凤鸣笙犹豫了好一会,到底还是问了出来,“小叔凤照,是什么样的人?”
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姜澜的眼里分明是深切的怀念与悲伤,可他只是沙哑着声音说:“凤小姐,以前的事情,我记不太清了。”
凤鸣笙什么信息都不曾在姜澜这儿得到。
她想,或许这就是爹爹愿意让他来京城的原因。可是,如果爹爹真的信任姜澜到这种地步,为什么却让他背着叛国的罪名苟且偷生呢?
翌日,匈奴小王子庆戎非常准时的过了府,来尝府里新送来的马奶酒。
凤鸣笙很奇怪,庆戎一向粘着的三王子呼延竟然没有跟着一起来。
她便玩笑般的开口:“小王子,今日你竟不曾与三王子一起,真是难得。”
“我是想让三哥和我一起的。”庆戎笑着解释,眉眼里还带着失落,“可他说凤小姐只邀了我一人,他若未得邀约便贸然前来,实在是不好,便不曾来,只让我向凤小姐讨点马奶酒回去尝尝。”
“倒是鸣笙疏忽了。”凤鸣笙致歉,拿起桌上倒满马奶酒的杯子,一口闷了下去,“我自罚一杯,算是给两位王子赔罪。”
“凤小姐不用在意。”见她喝了,庆戎也喝起马奶酒来,满足道,“这马奶酒的味道真纯正。只是,”他略略叹气,“马奶酒就该配着烤肉吃才有味道,这样干喝,倒是可惜了。”
凤鸣笙便笑:“既然邀了小王子过府品尝,烤肉自然必不可少。”
她朝身旁伺候的浣雪点点头,浣雪转身向后招了招手,就有丫鬟们端着烤好的羊肉走上来放至他们中间的桌子上。
两人吃着烤肉喝着酒,自然就说起了匈奴和冀北的吃食。
庆戎年纪虽小,但对匈奴的吃食却几乎如数家珍,说起来更是让人食指大动,垂涎三尺。
说到中途,凤鸣笙好奇道:“听说三王子的母亲是燕朝人,小王子与三王子的关系如此之好,可怎么小王子您在匈奴时对燕朝饮食不太了解呢?”
“三哥不像我,总想着吃的。”庆戎低头笑了笑,竟有些腼腆,更多的却是骄傲,“三哥很努力,是我哥哥中最优秀的那个。”
凤鸣笙跟着赞叹:“三王子确实才华横溢。”
庆戎很是高兴:“你这么说,三哥一定会很开心的,父汗也会高兴的。”
“前些日子,我去了趟九歌,偶然遇见了三王子。”凤鸣笙略略垂眸,拿出了藏在袖中的那根带着断口的梧桐木兰发簪,递给庆戎道,“他似乎是落下了这个,还烦请小王子带给他。”
“庆戎在此谢过了。”庆戎说着话就欲去接那发簪,可还未碰到那发簪,他的视线定了定,然后收回了手,却是站起了身,沉了眉眼,有些生气的开口,“凤小姐,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说谎的为好。”
凤鸣笙不明白:“嗯?”
“这是南妃心爱之物,王宫辞别时,南妃才将之转送给三哥。三哥一向视它如珠如宝,怎会落下?更何况,当年冀北一会,三哥对你说的那句话,我始终记得。”
庆戎生气的语气渐渐和缓下来,却仍是站着,便带着些居高临下的意味:“当年我是不太懂燕朝话,可如今,我已经在长安呆了两年。”
“三哥待你真心,也不求你以真心回之,可你也不该糟蹋了他的心意。”
“小王子误会了。”
凤鸣笙仍是浅笑,缓声解释道,“当日在九歌,是三王子亲自向我要回这簪子,只因当时未带在身上,为免小王子误会,今日才想了个托辞。”
庆戎将信将疑,却没有伸手去拿那簪子,只坐了下来,继续端起了马奶酒喝着。
见他不接,凤鸣笙就把发簪收了起来,笑道:“只是一时托辞而已,还望小王子见谅。”
庆戎仍然没有说话。
气氛有些僵,凤鸣笙接着道:“何况,当日你我第一次去九歌,小王子便说瞧我面善,难道不也是托辞么?”
“我可不敢。”
庆戎不冷不热的开口,“我说瞧你面善,那自然是真的面善。”
凤鸣笙只是不信:“小王子又说笑了。”
“凤小姐看起来是有些冷,可我幼时见过一个眉眼与你相像的少年。”
说到这,庆戎不冷不热的语气都和缓了下来,带着不忍去碰触的温柔,“我来长安后,读过一句诗。”
“寒生晴光色烁烁,恰如那位如霁雪中艳阳般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