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加州回来之后,彭树丛杂志社辞职,一时也不想工作,专职在家养猫。 江一不懂其中缘由,彭树也不提,江一没活儿的时候闲的要死,俩人就天天躺在家里看球看电影。江一沉睡二十多年的艺术细胞终于被唤醒,开始发觉电影好看。 彭树有时候会跟人打电话吵洋架,吵到最后几乎摔手机,江一英语不太好,勉强听个关键词,人身安全什么的,也不知道彭树是不是在加州遇到了劫匪,李粥粥去巴黎旅游就被抢过。 中间薛岩来过一次,两个人直接进彭树房间聊事情,江一在外面把电视声音调大,示意自己不会偷听,把时间和空间都完完全全留给他俩。 薛岩走的时候还是一脸不高兴,看见江一打了个招呼,匆匆离开。彭树随后回到客厅,开了瓶啤酒念叨,傻/逼吧,我职都辞了他还想怎么样。江一一脸懵逼,一时甚至不确定他是不是在说薛岩,但是江一这是第一次听到彭树用汉语骂人,竟然觉得他更亲切了,彭树对谁都温温柔柔,可温柔的人才最有距离感。 江一想知道他俩是不是在谈恋爱,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蹩脚的旁敲侧击顾左右言他,被彭树一眼看穿,直球回击,没有,早分了。虽然心里有准备,但是确定薛岩的性取向还是让江一震惊了一下,当年他也信誓旦旦觉得他薛哥九成九钢管直,他就偏占了那0.1成。江一问那他知道我也跟男的谈恋爱吗? 彭树没答,我一开始不怎么喜欢你,薛岩走了之后安排另一个gay住进来,我想破脑袋也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你和他有些地方还像的不行,说话很笨,又自以为是,还整天他妈的顾影自怜,觉得只有自己才是被伤透了心的那个。但是你们两个也一样都很善良。 彭树笑出声,所以你能指望他知道什么,他什么也不知道。 电影节终于开了发布会,公布入围影片,伍旭的片子没能进主竞赛,姑且安置在了一个犄角旮旯不怎么起眼的单元。江一那天很沮丧,伍旭还要安慰他说,没事儿总比什么也没捞到强。 首映的时候江一给李粥粥寄了票,李粥粥正开始循序渐进的插手家里的生意,收到票之后回复江一说忙,看情况吧,不一定去。江一也没抱太大期待,他知道老这么打扰李粥粥不对,但是他还是很想让李粥粥看到这个电影。 彭树倒是去了,开场之前在影院外面跟薛岩抽了根烟,看起来还算愉快。 电影反响冷淡,结束之后大家一起去喝酒,伍旭喝的酩酊大醉,拍着编剧老师的肩膀说,对不住了,这本子真的不错,让我拍成这种垃圾,对不住。 江一问伍旭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伍旭眼眶泛红,不知道,不敢想,我快四十了,没老婆没孩子,朋友也没几个,除了拍电影我什么也没干过。薛岩说,那就继续拍,你还不到四十,你还拍得动。 伍旭笑笑,哪儿那么简单?这部也没什么动静,要是卖不出去呢?下轮投资怎么拉? 薛岩沉默,去握彭树的手。 散摊儿的时候只有江一没喝酒,车顺理成章给他开,市区的路走得他心惊肉跳,勉勉强强给伍旭送走,回家的时候薛岩睡在后座,彭树在副驾驶和江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这傻/逼老说我这个人没有根,彭树说,说起来也很好笑,我名字里还有个树字儿。 江一说,你们俩这是和好了吗? 彭树说,算是吧。 江一问你们之前怎么分手的?想不出你们俩之间会有什么矛盾。 彭树有点小醉,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娓娓道来,之前跟你提过,去年我在乌克兰的时候,赶上他们暴动,失联了两个礼拜。他以前就不喜欢我的工作,觉得危险,我觉得他的工作无聊,经常吵架,他希望我能安稳一点。 当时情况太失控了,彭树继续,我根本没工夫关心其他事儿,薛岩也被我抛在身后,也可能被他说对了,我确实没什么根。回国才知道那两个礼拜他差点儿疯了,他跟我说他受不了了,这种事儿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遍了,我在他心里算是死过一回。我那段时间在做志愿者,在帮群众运输伤员,在帮忙组织分发食物和药,我觉得自己在做有意义的事儿,他这么说我,我气的不行,那次吵得太凶了,我跟他说,你这辈子哪怕有过一次吗,试一下什么也别管,就做自己想做的事儿。他说他有过,我说他有个屁,就掰了。 后来你也知道了,彭树转头看了一眼睡着的薛岩,他就辞了他那个稳定的工作,去了大兴安岭。 江一点头,说,薛哥喜欢他现在在做的事,你说的那些也没错。 彭树说,也不是,我太伤人了,后来想明白,哪怕薛岩这么小心谨慎一步一个脚印的人,也确实有过什么也不管,怎么想就怎么做的时候。 彭树的声音几乎不可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就是,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彭树说,他傻不拉几牵着我从小八道湾胡同遛过去,问我要不要做他男朋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