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泠兮答应了他,她以为自己得到了人间的爱情。话本里说的都是穷书生和富家小姐,她不喜欢那些,不现实。她喜欢苦境历史上的爱情故事,像三口剑和月神风情月意,像柳生剑影和楼无痕那样之死靡它,像擎海潮和击珊瑚那样无言护守。忠诚是爱情的前提,奉献是爱情的真谛,她依赖他,她也想要被他依赖。 弦泠兮幻想非常君能说她此生此世只爱她一个女人,可非常君不会说,他许诺尊重,许诺自由,许诺陪伴,却没有对她说他爱她,至死不渝。 非常君今天没有喝酒,但他觉得自己醉了,也许是她太漂亮了,也许是他装的有点累了,在这一刻他忘记了自己在武林里埋下的暗桩,忘记了自己下一步的计划。 他知道爱情会让男人失去斗志,他也一直在防着这一点,他曾经告诫自己自己可以很爱她,她要什么他都可以给她,但唯独要记住的是,不能让爱情消磨他的雄心壮志。然而,当此时此刻,她靠在他怀里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时间就此停留也好。 没有童年做不完的噩梦,没有不见天日的陵寝,没有人鬼之子的包袱,他就是人觉非常君,那个爱游山玩水,喜好美食的非常君,而她就是弦泠兮,天真任性,带点小自私,又带点小慈悲,没有必须要回去的地方,也没有卸不下的责任。 非常君的誓言对弦泠兮来说有点单薄,她的手抚摸着他的脸庞,她的双眸与他深情对望:“说你爱吾,直到永远。” “吾珍惜你,直到生命的尽头。”他没有永恒的生命,至少在此刻,他不想说谎。 可能是“爱”字太难说出口了,苦境之人说话比较委婉,弦泠兮知道他的心意,觉得这样也可以:“还有永不背叛。” 谎言算是背叛吗?或许是吧,她如果知道真相一定会很难过,她会哭吗?还是会杀了他。非常君像往常一样微笑,他握住她放在他脸上的手:“泠兮,吾不会伤害你。” 人世间有很多谎言,谎言能给人幸福。他对她说了很多谎言,只是为了想得到,得到她,得到认可。 他想,反正得到她就好了,她是否了解自己并没有那么重要。 弦泠兮没有如愿得到自己想要的话,她聪明的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环抱着他的腰,把脑袋埋在他的胸膛里:“非常君,如果你不离开吾一段时间,或许吾永远都认识不到你的重要性,吾……吾……噶意你。” 她可以肯定自己是喜欢非常君的,但是她爱他吗?她不确定。她也肯定非常君是喜欢自己的,可她爱自己吗?她更不确定了。 他们依偎在一起,阴影处,是各自心底藏着的小秘密。 这层关系纸戳破以后,他们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非常君是绝对的的君子,他甚至连她的嘴唇都没有触碰过。 发乎情,止乎礼。 倒是没过几日,寄昙说和楚天行乘船来到了明月不归沉,寄昙说他们见到她的时候很吃惊,似乎是想不到她会直接住在这里。 “你……” “你们……” 他们同时开口,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咳,你们是来找吾的,还是来找非常君的?”其实弦泠兮还想说一句她是非常君的恋人,但有考虑到非常君最近不够热情的态度,她还是没说出来。 寄昙说彬彬有礼的说道:“弦姑娘,吾和好友是来拜访人觉先生的。” “他呀,在后院雕树根呐。”非常君说要用树根雕刻出他们俩在一起时的模样,弦泠兮很感激他的心意,可她更希望他能霸道一些,不去雕什么破树根,而是把她搂在怀里吻她,就像越骄子一样。 不对,她怎么会想起越骄子…… 一瞬间,不忠的罪恶感涌上心头。 楚天行想象非常君雕树根的样子,皱了皱眉头看弦泠兮的眼神更加怪异了,他说:“那麻烦姑娘告诉人觉先生,说有客人拜访。” 让客人站着不礼貌,弦泠兮手一挥,石桌上便出现几杯冒着热气的香茶:“习烟儿已经去叫了,你们先坐会儿吧。” “一觉游仙好梦,任它竹冷松寒。轩辕事,古今谈,风流河山。沉醉负白首,舒怀成大观。醒,亦在人间;梦,亦在人间。” 伴随着朗朗诗号和无边金雨,未见真人先见金色流苏伞,诗号过半,非常君握住伞柄从天上缓缓飞下,宛如世外高人。弦泠兮在心里吐槽他在家里还要装这个样子,不过再联系到自己也喜欢在陌生人面前装腔作势,也就没立场说他了。 “禅剑一如寄昙说。”非常君一落地,便熟稔的叫出了他的名字。 寄昙说一愣,这是他们初次会面:“冒昧问一句,阁下与吾相识吗?” “识,也不识,泠兮前段日子提过你的名字。”非常君看着石桌上的茶具,惋惜的说道:“你们将红尘带来明月不归沉。” 寄昙说略带歉意作揖:“抱歉,吾等叨扰了。” 非常君摇摇头表示体谅:“红尘事向来止步于觉海迷津,此地罕有外客,但非常君对武林事亦非一无所知,当知修者近日对天下之奔忙奉献。” 罕有外客?站在一旁的弦泠兮想了想,确实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除了习烟儿她就没见过别人。她以为是他生性凉薄,交友有限,却没想到是自己进入了他私人领域。 寄昙说谦虚的说道:“不敢,见苍生浩劫,不援手,此心不安。” 这说话的口气,这天塌下来立刻站出来的胆魄,怎么看怎么像一页书。 非常君在寄昙说的身上看见了佛者的慈悲,他笑意加深:“看来此行,必为救世之事,无妨,直说吧。” “实不相瞒,为取地心土,详情听说。”寄昙说把天火之灾的惨状和解决方法用简短的语言告知非常君。提到灾民惨状的时候,他会不自觉的皱起眉头。 弦泠兮也在一旁听着,等寄昙说讲完她说道:“地心土所指是云生泥母,修者是为了拯救天火之下的焦土吧,果真和一页书一样是慈悲心肠。其实你不用麻烦去取什么云生泥母,吾的参商之虞便有恢复地利的东西。” “泠兮。”非常君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笑眯眯的说道:“看着一个人叫另一个人的名字是不对的。” 弦泠兮也觉得自己刚才那么说不太好,便道歉:“啊,失礼了。” 寄昙说倒是心胸开阔不介意:“无妨,姑娘刚才说有替代之物,那是什么?” “吾有一物,名为七曜土,可借天象之力修补地势之利。”参商之虞之物,比他们口里的云生泥母应该有用多了。 “嗯。”寄昙说沉吟片刻,修补地利事关重大,他不敢擅自更换材料。 非常君亦出声:“取云生泥母也不是什么难事,修补地脉之事每一节都环环相扣,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不要随意改变材料。” “那随便你们。” 寄昙说他们准备立刻行动起来,非常君突然开口:“在离开之前,修者可以先回答吾一个问题吗?” 弦泠兮和楚天行同时抬起头。 非常君问道:“世人总说苍生,禅剑一如,对你而言,何谓苍生?” 寄昙说没有过多思考,张口即来:“弥天之功,造化大地,生命由此而蕴,苍生即百姓黎民,在天地之间接受着生存的考验,经历生老病死,感受七情六欲,不分贫富贵贱,生而平等,你与吾,三千大众,皆是苍生。” “但苍生向来愚昧,就算你披肝沥血,他们也许不会感激你。” 弦泠兮于一旁附和:“对呀,吾一直很奇怪,你和素还真……嗯,和一页书被世人误会多少次了,再怎么掏心掏干一腔热血也会心凉吧。” 寄昙说心性坚定,宛如磐石:“心直则往,直道而行。” 就像是被寄昙说的精神所感动,非常君说道:“修者既有此觉悟,非常君愿效法精神,代你一取云生泥母。” “吾就不去了。”弦泠兮没有如此觉悟,云生泥母一般位于火山岩浆等高热之地,她可不想去流一身汗。 非常君去帮一页书取云生泥母,弦泠兮亦去寻找炎熇兵燹。她其实挺内疚的,回来到现在,她也没找炎熇兵燹报平安,当年因为她一句戏言,倒是浮华梦阁被魔佛波旬针对。她一走了之,留下一堆烂摊子给他。 找到炎熇兵燹的时候,他在西陲游仙台饮酒作乐,模样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样俊美不羁,受女子喜爱。 “葡萄酒、金叵罗,吴姬十五细马驮。青黛画眉红锦靴,道字不正娇唱歌。玳瑁筵中怀里醉,芙蓉帐里奈君何。”一脸上有痣打扮艳俗的妇人出现在弦泠兮面前,她那双眼睛一直在她身上打转:“哎呦哎呦,这里的游仙台,男人饮酒作乐的地方,虽然妈妈桑我不反对女客,但是姑娘你长得这么水,我可不敢保证什么事情呀。” “吾是来找人的。”弦泠兮扔了一块金子给她,她笑得更加灿烂。 “找人,哎呀,是不是你老公出来偷吃,啧啧。”茫酥酥眼睛眨啊眨:“猫儿哪有不偷腥的,男人啊家里就是有天仙,也不如偷起来的吃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