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泠兮在越骄子的身上下了咒语,让他在死国其他人的面前都处于隐身状态。再加上弦泠兮窝在房间里不出门,他的存在还真瞒住了天者的耳目。 因为越骄子在这里,她炼制丹药的时候也等于有人在旁边帮忙休息火候。她掏出新的药方,用镇纸压好,然后一边工作一边和他聊天:“越骄子,你为什么讨厌你的哥哥呢?其实他在吾的面前,从来没有说过你是如何的坏。” 越骄子霸占了她的书桌,他握着没有插蜡烛的金色烛台,用布把烛台擦拭干净,然后盯着烛台泛着冷光的尖头道:“什么时候恨必须要相互才可以,吾就是憎恨他的懦弱无能。” 弦泠兮把各种各样的药草放在杵臼里用药杵碾碎,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药草香。白玉杵衬着她的手更加白皙,她按着自己刚刚研究的药方,在配制一种新药。 听到越骄子这么说非常君,弦泠兮制药的手一顿,她目光柔和道:“他不懦弱,也不无能,他只是很温柔。” “温柔到认贼作父么?九天玄尊把他当狗,他就学狗摇尾巴。”越骄子言语嘲讽,他其实很痛恨自己的那张好人面具,身为人觉,身为玄黄三乘,他的恨被深深的隐藏。 这些天,弦泠兮也习惯了越骄子嘴上不留情,尤其是关于非常君,他的话总是戾气太重:“越骄子,你说话太难听了,是九天玄尊救了他的性命,把他带回云海仙门栽培他,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敬重九天玄尊也是应该的。” 越骄子把烛台一放,烛台接触桌面发出声响,他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也这么想?那你和非常君一样蠢。” 没有经历过黑暗的人没有资格站在高处对他指指点点。他,天迹,地冥并称玄黄三乘,没有天之最,没有地之最,却偏偏有个人之最。因为他人鬼之子的身份,九天玄尊把他藏在陵寝之内让他修炼,他千辛万苦分离出自己的鬼体,却因为一句天命就让他处在辅佐的位置。 他凭什么就要低人一等? 弦泠兮的一生没有经历过什么坎坷,她也没有体会过努力生存是什么概念,越骄子知道自己哪怕再怎么数落九天玄尊的不是,她也不会认同她的做法。等一切结束,就让非常君活在光芒之下和她在一起,越骄子这层阴暗面会随着一切的结束而消失。 “圣女,夜神求见。”侍女自从被弦泠兮撵出去之后,就只敢在外围为她通报通报来人了。 “嗯,让他进来吧。”弦泠兮指了指屋子里的屏风,示意越骄子躲到后面去。 越骄子虽然觉得麻烦抱怨了一句“他又看不见”,但还是不情不愿的走了过去。 进来的人虽然年轻,但他拥有一双忧郁的双眼,如墨般漆黑的头发掺了一些白色,垂在额头上显得他的脸更加苍白。 夜神的嘴唇很薄,给人以薄情的错觉,应该是从天者那里听到了什么,他显的沉默而谦恭。 “你叫做夜神?”弦泠兮以造物主的角度打量着夜神的外表:“天者真是一名严格的造物主。” 夜神沉默不语,魖族对人类的美丑没有概念,所以他看弦泠兮的眼神没有丝毫动容。他奉天者之命前来,弦泠兮问什么他就会回答什么,哪怕他不喜她的眼神也同样。 “你像人类那样拥有自己独立的情感和思想么?”弦泠兮对他的存在充满了兴趣,如果可以,她想回参商之虞再尝试一下创生魔法。 风吹动他的黑发,夜神如同对待任务一般言简意赅的回答道:“魖族只知道掠夺与杀戮,吾亦同。” 他太冷漠了,就像是披着人皮却没有感情的机器,弦泠兮略微有些失望:“你有什么自己想要的么?” “力量。” “除了与战斗相关的,你还有其他诉求么?” 夜神的脑海里,一个令他熟悉又陌生的女声又在温柔的呼唤他的名字,他忘记她是谁,却又很清楚她的重要性。 “……没有。”魖族从来就没有诚实的美德。 弦泠兮的期望值太高了,丝毫没有感情的夜神让她感到无趣:“如果只知道战斗和服从,那个独立的生命力和吾制造的傀儡也没什么差距,罢了,你下去吧。” 夜神微微低头说“是”,然后果断的离开。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弦泠兮抬头坐在长长的走廊旁,抬头看着死国的月,内心充满惆怅。自从她来到死国已经过了一整年,正道没有任何动作,就连炎熇兵燹都没有跑过来问她一句,这让她不禁怀疑自己的存在感。 “这段时间你总是唉声叹气,是吾在你身边不能让你开心?还是能让你开心的人不是吾?”越骄子拿着披风为她挡住夜里的寒风。 弦泠兮并不冷,可她还是接受了他的好意。在与越骄子相处的这一年她发现他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有的时候他们会有观点的冲突,但在生活中他总会照顾她。 “越骄子,中原群雄逐鹿,佛业双身虽被一页书所杀,四魌界到苦境的通道却被打开,死国这一年也或多或少参与其中,阿修罗复活,夜神叛走,每个人都在努力证明自己的价值。你身为鬼族之人,不为鬼族的利益考虑,而是选择在这里陪吾浪费时间,真的好么?” 越骄子坐在她的身边,月光照入她的眉眼,凝结着淡淡的愁绪。他耗费时间留在这里,耐着性子陪伴在她身边,为的只是了解不一样的她。或许是越骄子这层身份并不值得被依赖,她在死国分析情势做决定很少询问他的意见。 她其实比他想象中的要独立,也比他想象中的耐得住寂寞。 “不准备阻止天者的行动么?” 弦泠兮的食指缓慢的敲打着栏杆,指甲上新染的红色丹蔻有些不符合她气质的妖娆艳丽:“不阻止,妖世浮屠进攻的时候,吾与死神同时袖手旁观,天者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但是心里肯定记恨吾了。佛业双身死,通道被打开,对死国来说也是一个好机会,吾不会出手帮忙,也没必要和天者撕破脸破给他添堵。” “你不担心素还真和一页书吃亏?据说一页书已经入魔了。”说到后面,越骄子的语气微微上扬,似乎是心情愉悦。 “也不知道一页书怎么招惹到了你,听到他入魔让你如此开心。”弦泠兮想送给一页书的佛珠还揣在怀里,武林的变化总是迅速,现在的一页书性格偏向于极端,她名义上是死国圣女,如果去找他,八成会被逼动手。 她的心理很矛盾,她一边期待有人能来找她,并表明自己信任她,一边又期待他们不要来找她,就让她这样不战而胜。 反正和死神的约定里,正道对她的沉默放纵也算是她赢。 “你就没有过第一眼看见一个人,就不喜欢他?” 越骄子就有过,他一开始装作仙长指点浩星探龙时,就从骨子里厌恶他,后来又有一页书这个碍事的存在。 “有啊,吾第一眼看见非常君的时候,就很不喜欢他。”弦泠兮想起了第一次见非常君的场景,那时的他就如同黑煤球一般整个人灰扑扑的,没有孩童的稚嫩可爱,只有那一双眼睛有些不符合年龄的桀骜不驯。 越骄子垂下眼帘,问道:“然后呢?” 和非常君的回忆总是温暖的,她很少放太多的注意力在他身上,可一回想起来,她却发现他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一路走来那么久,每一帧风景都有他。 “没有然后了,吾第二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比吾高出一个头了,吾和他住在一起两百年,他这个人看起来温和,但实际上控制欲还是很强的。” “嗯?弦泠兮,小心!” 一只不知从何处射进来的箭冲着她的脸飞去,弦泠兮轻蔑的冷笑一声用两个手指就夹住了飞驰的箭,接箭的手被剧毒刺激了一下泛黑后又变白,这毒也算是厉害,让弦泠兮能迅速修复的身体都能肉眼看见瞬间造成的损伤。 见到弦泠兮受伤,越骄子身上的杀气瞬间强烈,他往前走了几步,想检查一下弦泠兮手的自我恢复程度。 “吾没事,你别过来,这箭上的毒触骨既化,挺厉害的。”弦泠兮炼化手中之箭,掌心散发出幽幽绿光,箭上的毒液滴在她的手掌心,“嘶”的一声又把她的皮肤烧出一个窟窿。 只见弦泠兮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不是不疼,而是她很困惑。现在的她想不到任何人有偷袭她的理由,她没有得罪过什么用毒之人,这里又是死国的地盘,哪怕对外的通道已经打开,外人想要进来也没那么容易。 越骄子也分析道:“死国之内,根本就没有用毒的人才,那个人足够的谨慎,什么气息也没有留下,只可惜,他还是低估了你的能力。” 箭上的毒被完全炼化,弦泠兮的身体记住了这种毒的味道,下次她就不会再受此毒所伤。 越骄子拉起她的手翻转检查,那小伤口已经完全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