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还真是属于那种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人,弦泠兮没有那种直接站在他面前说“吾喜欢你,你忘了风采铃和吾在一起吧。”这种话的勇气。她只敢旁敲侧击,一面自己装糊涂,一面又期待素还真清楚她的心意。 可是,素还真实在是太狡猾了,他全身上下仿佛都写着“不近女色”四个大字。 “这样吧,素还真,既然你已经来到了浮生梦阁,让吾作为此地的主人,给你一场美梦如何?”操控梦境在苦境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弦泠兮想知道素还真内心的期待究竟是什么。 对于弦泠兮抛出的橄榄枝,他本意是拒绝的,梦境由痴念而生,他的一生已经有太多的遗憾,可就算是再难过惋惜,他也不会沉溺梦境。 不过,今天是弦泠兮的生辰,遂她此愿也无伤大雅。 思及此,素还真一笑,那笑容宛如微风吹兰杜,令人心旷神愉,他答应道:“那谢过姑娘了,不过素某还有一个问题想问姑娘,不知姑娘可否为素某解惑?” “嗯,你问。” “这美梦是姑娘制造出来的么?” 对于素还真的疑问,弦泠兮耐心的解释道:“吾是呓者,引梦而出,可以加一点点缀,但人真正想要的只有人自己知道。” “原来如此。”素还真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会落入一个什么样的梦境了。 素还真按照弦泠兮的指示躺在柔软舒适的缘生羽上,他闭上眼睛,浓密的眼睫毛微微上翘,弦泠兮将右手食指轻点他眉心,素还真只感觉暖流进入身体,他昏昏沉沉,身体变得很轻很轻,很快他就进入了梦乡。 他的梦是什么?弦泠兮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此刻紧张不安的心情。 第一幕。 他独自一人走在狼烟烽火已经熄灭的苦境,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所有百姓都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亲人间互相搀扶,朋友间真诚友爱,一只蝴蝶落在他的指尖,他的嘴角露出难以察觉的笑意。 第二幕。 在普通的小乡村,粉衣姑娘头戴蝴蝶发饰坐在那里抚琴,素续缘手里拿着棋篓走过来,素还真坐在旁边喝茶,三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可那眼神却偏偏那样幸福。 第三幕。 所有人似乎都清闲了下来,他有时和一线生下棋喝茶,有时看叶小钗练习刀剑,有时听一页书讲经说法,有时听秦假仙说民间趣闻。日子过得如同潺潺流水,细腻温柔。 弦泠兮在他梦里寻找自己的身影,她想知道自己在他心里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可她找啊找啊,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自己。这一路陪素还真走过的人都出现了,在素还真的美梦里,他慷慨的给了所有人美满的结局,可是,却还没有她。 为什么会这样?这一路上,她不计回报的帮助他,难道在他心里,她是那样的无足轻重么?一家三口的梦里没有她,那友情的梦呢?一页书,叶小钗,秦假仙等等都在,为什么偏偏少了她? 其实弦泠兮不知道的是,她在素还真的眼里活的很幸福,没有任何遗憾,这样的人又何需借梦境来圆满? 对素还真而言,弦泠兮在他心里定位很模糊,单纯说作为朋友太做作,说是暧昧其实也没多少,她含糊其辞,他顾左言他,清楚彼此的心思,却又因为其他目的努力维持朋友的界限。 他们都怕戳破那层纸连朋友都做不成。 素还真慢慢的从安稳的梦里醒来,本来沉溺于深水里安详的心脏开始回温跳动,他听见夏日知了的叫声,在一片刺眼的阳光里,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弦泠兮闷闷不乐的坐在素还真的旁边,她低着头睫毛上仿佛有泪珠没落下,是失望还是嫉妒她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有一种感情就像是蚂蚁啃噬她的心脏,她的心口闷得发慌。 素还真回想刚才迷人的美梦,嘴角泛起一抹苦笑,梦是假的也就罢了,还惹得弦泠兮吃味,真是,哎…… 梦境了知非有实,醉乡不入自常醒。 “姑娘你这是生气了?”素还真三分无奈七分安慰道:“都是假的,你这给素某一个美梦,倒把自己给气到了,素某如果哪里做的不对,给姑娘道歉如何?嗯……要不你让素某再做一个梦,按照你期望的那样。” “哼!”弦泠兮知道素还真是在开玩笑,可是她现在一点儿不想笑,她两只柔夷放在素还真的胸口,把他推远点然后努着嘴道:“你少来,吾今天算是看透你了,好哇,你所有认识的人你都给了好结局,可偏偏就没有吾,哼哼哼!” “姑娘想要什么?” “吾想要的当然是……”弦泠兮看着素还真不说话了,也是,他心里又不喜欢她,她又怎么能强求梦里依偎在他身边呢?除此之外,她确实什么都不缺了。 素还真见弦泠兮又在用那哀怨的小眼神看着他,他觉得自己真的是欠下了情债。普通的女人,他如果不喜欢躲开就算了,可偏偏,他也挺喜欢和她相处的时候,弹琴写词,舒缓在江湖里劳碌奔波的心。 她不够了解他,可是她很真实,谈不上什么红颜知己,也不总是阳春白雪,她有那些不成熟的小心思,会嫉妒,会哭泣,一句话能惹生气,给颗糖给能笑起来,挺好的。 “姑娘怎么不说了?”素还真在了解弦泠兮不会直接向他表白后,他也反过来揶揄她一句。谁教她刚才突然离他这么近,害得他差点失态的。 弦泠兮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她发现素还真是真的很腹黑:“哼,明知故问。” “噫,素某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按照素还真的指点,弦泠兮到了翠环山下的岘匿迷谷,入眼的是简朴的茅草屋,清澈的河水,没有什么稀奇的景物,门口倒是打理的干净整洁,颇有生活氛围。 听素还真的说法,这个人是武林三大神医之一,人美心善又幽默,不过,在没见到人之前,弦泠兮对此保持怀疑。 “少年无端爱风流,老来赋闲万事休。万丈勋名孤身外,百世经纬一樽中。哎呀呀,哪里来的绝世美人,从未见过呀,难不成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子,直接落到老人家我的门口?” 说话的男子头上带着束发金玉冠,白发飘逸若柳絮,长眉垂下,黑玉般的眼睛散发着浅浅的暖意,唇角勾起米粒大小的弧度,玉面嫣然,风雅隽逸,唯一不协调的是他眼角下的黑色黥印,那是戴罪之人才有的标记。 “浮生梦阁之主,华色含光弦泠兮见过药师。”弦泠兮右手水袖一挥搭在左手手臂上,微微弯身,动作落落大方:“是素还真让吾来的,他说,请药师收留吾几日。” “华色含光,这个称号也只有你这样独一无二的美人才可以配得上。老人家我虽然宅,但是还是听过你的名字的,素还真真是好福气呀,当年那么好的麒麟穴都他占了,如今还认识那么漂亮的美人,药师我真的是好嫉妒呀。” 美人、美事、美景,好美是人的天性,美丽的佳人,赏心悦目,顾眼补身。 “药师你说笑了,吾这是被素还真嫌弃了才被发配过来的。”弦泠兮被他一口一个美人逗笑了,他说话的语气轻松,虽然直白但不显得轻佻,就像是溪水悠悠碰撞岩石的声音,悦耳动听。 “来呀,药师我自然是夹道欢迎,不收你银子,不过嘛,如果素还真也想来,药师我可就没这么好说话啦,呼呼,那家伙最喜欢占人便宜了!” 于是乎,弦泠兮就这样留在了慕少艾的居所。起先,慕少艾还期待着弦泠兮能够帮他收拾屋子,洗衣做饭,毕竟温柔细腻的女孩子都会这些事情。可是他很快就发现,弦泠兮并不会做这些事情,吃饭的时候,她只会拿着空碗眼巴巴的望着他,至于打扫卫生,她能收拾好自己的房间就不错了。 “弦姑娘,不会做饭的人是没有挑食的权利哦。”慕少艾在第三次看见弦泠兮把碗里的青椒挑到桌子上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青椒肉丝,去掉青椒就不好吃了,药师我的手艺这么好,看你这么嫌弃,我真是很伤心,很难过呀。” 弦泠兮的筷子悬在半空中,她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有些不好意思道:“吾不太能吃辣,要不,晚上吃甜点吧,如果是甜点,吾可以全部吃完,一点也不浪费。” “不可以。”慕少艾假装严肃的板起脸说道:“吾可是药师,糖吃多了会张蛀牙的,女孩子吃多了还会长胖,对身体不好哦。” “吾不会长胖,也不会张蛀牙的,其实吾不吃饭也不会死的。”弦泠兮嘟囔着,她看见坐在旁边的阿九撑着脑袋也在戳青椒,她立刻说道:“主要是阿九嘛,你看他可怜的小眼神,那明明是在控诉你不给他做甜点。” 慕少艾嘴里发出“啧啧”声,他摇了摇头道:“姑娘,作为一个大人想吃甜点还把小孩子也拉下水,哎呀呀,这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