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容玠是个极有才干的,他们从上皋一路攻下来,顺利得不可思议。从一开始的乌涂援兵做主力军,逐渐变成了夏渊青壮年组成了一支浩大的队伍。容玠麾下的中原本土军队人数已经达到了八千,所到之处,愈加壮大。 不足五个月,容玠就攻到了夏渊的都城外。这也多亏了容青对各城池守卫的权力架空,新皇多疑,空有武力而脑袋空空,之前多亏了他的外公贾尚书在其后作扶。可在其当上皇帝,封年号正德以来,容青越发觉得贾尚书是在干扰朝政,每次都替他做决定。这让他这个皇帝当得很不舒服,逐渐便出现了与外公离心的局面。 当初容青下旨断绝边城对于流民饥寒者的米粥供应,改屯粮积草为军方服务,便得到了贾尚书的大力反对。可偏偏这个叛逆的外孙只觉得贾尚书恼怒是因为他忤逆了其心思,更加反着来,还把自己的外公降了职,美其名曰,“免得让别人嚼了舌根说外戚干政”。 新皇的荒诞举措愈演愈烈,甚至在谷雨播种时节下旨征兵。他已经知道了容玠一处一处攻城的消息。清明谷雨时节气候多雨,每每到了夜晚,雨水滴答作响,扰了容青的睡眠。一日,他突然从雕花龙床上坐起身来,觉得自己的兵力不足,便连夜草拟了这项旨意。实际上,他很忌惮这个弟弟。 “呵,真是个傻子,因为面子对自己的外公下手,他容青可知道,自己这一路走来的功绩,全是那位好外公帮着垒起来的。”容玠一手端着茶杯,另一手用杯盖拂着茶水上面漂起的鲜绿茶叶,吹着上面蒸腾的热气。 他暗地里往宫里安插了替身,将尚住在璟瑄宫的容珪换了出去。对于他的这个胞弟,容玠还真是小瞧了。之前容青夺权,陷害弟兄,同时也包括了容珪。容珪当时从台阶上被人推了一把,跌倒在地,撞了脑子。然后这小家伙就将计就计装疯卖傻,容青以为他真的摔坏脑子了,将他软禁在了璟瑄宫也就不再管他,正巧给了容玠他们可乘之机。 现如今,容玠只有两件事需要完成了,推翻容青的皇位,以及找到小若。他有些隐隐约约觉得,或许小若的消失与容青有着什么关联,等到他攻进皇宫里,势必要问一问他。 他的耳疾仍然在她的治疗之下,现在已经隐约可以听到些许声音。眼见着大事将至,容玠便开始命属下去查利亚的下落,等到事成,他的耳疾治好了,他便可以放若儿回去了。不过令他特别奇怪的是,这数个月以来,她竟没有向他再提及过利亚的下落问题。正好他需要她,她也不催,那么容玠便私心地将这件事拖了再拖。 …… 七月十五,恰逢鬼节,而这一日,也是当年阮后薨落的日子。现在容玠领军在京城外驻扎,与城内容青的军队对峙,战争一触即发。母亲的忌日,容玠晚上独自骑马来到了郊外,对着月亮喝苦酒,待他回到营帐的时候,已是到了夤夜子时初。 “你回来了。”她坐在容玠的帐子内等他,远远闻到了他身上刺鼻的酒味,邹起了眉头,“你今日还未施针,就快治好了,怎么又喝上酒了?” 容玠一改往日笑容模样,悲痛地闭上了眼睛,嘴里喃喃道,“她死了。”说着,眼角下流出两行泪来。 “快坐下来,我替你施针!”她耐心地将他引至椅子上,按住容玠摇晃着的身子。 他的口中一直重复的那句话被她所听到,莫不是那个女子?他的小若?她再也忍不住,遂内心忐忑地问道,“你刚刚说,她死了?” 而容玠则是沉浸在悲痛之中,没有再回答她的话。她的内心无比复杂,很是鄙视自己这卑劣的感情,那女孩若是死了的话,她应该感到悲痛才是,可她却抑制不住地内心狂跳着,如果是这样,是不是代表着她以后就可以明目张胆地追求他了? 随着银针被捻出,施针的位置再次出现豆大的鲜红血珠,她收了针,关切嘱咐道,“最近不要再喝酒了,你就快要痊愈,也不差这几天的时间。待会儿我让你的部下给你煮些醒酒汤,喝了再睡吧。” 说罢,她正欲离去,却猛地被容玠抓住了胳膊。 “你刚刚,说什么?”容玠晃了晃脑袋,眯起眼问向她。 她扶额望天,看吧看吧,喝酒的报应来了,这又听不见了!于是乎,她便正对着容玠,吐字清晰地重复道,“我说,你最近不要再喝酒了,你就……唔!” 这什么情况!?只见容玠将她拉至自己的腿上,双手箍住她的腰,将唇覆到她的唇上,开始动情地吻她。 唇齿交缠,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恰在此时,容玠凑到她的耳边,柔声唤着,“小若。” 那声唤里藏着多少深情,一听便知。她的心脏被这一句话狠狠地撞击了一下,头脑回到了清醒的状态。她抬手轻轻拍了拍容玠的脸,没好气道,“喂,醒醒,你看清楚,我不是你的小若!” 容玠定定地看着她有些气恼的眼睛,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蛋,眉眼含笑,带着兴奋,却说着另外一段话,“我现在可以听见了,完完整整清清楚楚地听见!” 酒醉的他听到了她的声音,那是小若的。他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但他直觉怀里搂着的女孩就是他的小若。思及此,容玠将怀抱搂得更紧了些,他找到小若了!真好! “我说,我不是小若!”她对容玠的捏脸举动感到诧异,遂也恶狠狠地捏了他的脸,“容玠,你看清楚我是谁!” 男子醉眼朦胧地努力睁大眼睛,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自顾自地笑着,“我知道你是谁,你是小若儿……” 她感到空前的无语,一边努力从容玠的怀抱里挣脱出来,一边又锲而不舍地发问,“你说,我是谁?” 她看着远处被容玠扔到地上的银针包,悲从中来,这醉鬼绝对是防范她给他飞针才扔那么远的!她真后悔当初放弃了学武,自己现在就和一只弱鸡没有半点差别。 “你是若儿,”容玠又欲吻她,口中呼出的热烫酒气吹着她的面颊,“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反正小若和若儿都是同一个人,既然她喜欢被唤作这个名字,那么他便满足她的要求,容玠如是想。 她讶异地看着他一声又一声唤着若儿,这次她不再挣扎,任着容玠吻她,抱她,将她放到了自己的床铺上…… …… 据说第一次是极痛的,可她却觉得,身体上的疼痛远不及心上的疼痛要来得剧烈。她以为容玠真的是喜欢上了若儿,所以才会任着他去行那种事。可当一切结束,她内心沉浸在甜蜜之中,被他搂在自己的怀里,她靠在他的胸膛之上听着那节奏平稳的心跳的时候,却冷然听到他在自己耳边柔声说,“小若,我好喜欢你。” 这就像是给她从头顶泼过来一盆冷水。他还是将她认错了,认成了那个消失了很久的中原姑娘。她喜欢容玠,可却不想成为某个人的替代品。无尽的悲哀酸楚涌上了心头,是她魔障了,这情感本身就生得不该,她怎么能相信一个醉鬼口中吐出的话。 忍着下身的不适,她从容玠的床上爬起来,捡起衣服穿好,失神地走了出去。临了她看了床上熟睡的男人最后一眼,她不怪他的,是她自己的错误。 …… 在那夜之后的的很多天,容玠都未曾见过她了。他知道她在躲着自己,那夜是他的过失,喝醉了酒将若儿误认为他的小若,不知为何,总混混沌沌觉着二人的声音像极了。床上那点点红迹,就是对他所做之事的无声控诉。 一路以来,他一直在利用着这个异族姑娘,现在又干出这等混账事。小若知道了肯定不会原谅他的,若儿也不会原谅他的,就连他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逼宫的行进不能再耽搁,容玠一边派部下去寻找她的下落,一边则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自己的计划。最终,以容青逃出宫外为结果,事情差不多都了结了。容玠在众人的簇拥下被立为新皇,改年号尚德,登基之时便免除了夏渊三年的税赋,百姓颂声载道。 这日,容玠正在街上微服私访民情,询问着百姓夏秋之交的作物收成。却未料及从人群中突然窜出一人,蒙面黑衣,手中冷光匕首直指他的心脏。 “拿命来!伪君子!”那人咬牙切齿道。 容玠不急不慌地看着黑衣人飞过来,淡淡勾起唇角,恰巧这些日子不在军中,他正愁没有靶子来练手呢。 但事情总发生在意料之外,这时候从人群的方向急急喊出一个声音,“小心!” 他登时傻了眼,这是小若的声音!即使时隔这么久,他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可下一刻容玠再次愣住,因为站在他面前替他挡住匕首的,却是…… “若儿?”他的瞳孔倏地一缩。 那匕首已经深深地插进了若儿的肩上,鲜红的血液透过轻薄的衣衫汩汩流出,刺眼得很。而让容玠更为之震惊的还在后头,只见若儿的五官开始随着她极为痛苦的模样逐渐变化,逐渐变成了那副令他朝思暮想的脸孔。 “小若!”容玠颤抖着用手试图堵住那血流的源头,他的胸膛急剧起伏。 若儿就是小若!那晚他没有认错!原来他的小若就在他身边陪着他!一直都在! “容玠,你又一次把我认错了。”她的嘴唇苍白,无奈苦笑,听到这句话,她想,她的心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