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睦确实没有时间跟唐佳琪“胡闹”。 他跟外婆住一起,家在离学校骑车二十分钟路程的半拆迁的城中村里,住的是小产权商品楼,往常他都是一放学就回家——到家那会儿刚好是外婆打算出门散步的时间,他很怕外婆像很多社会新闻上那样一个人走丢。 今天骑车到家的时候,门是从外面反锁的,他推门进去,在卧室和客厅都转了一圈,喊了好几声“外婆”,都没人应,他才确定外婆不在家。 他把书包放下,从床头柜抓了手机和钥匙,急匆匆准备出门。他知道外婆散步的路线,通常都是绕过滨河公园走一圈,再顺着村北的门楼回来。 刚走到玄关处,门突然从外面开了,外婆看了他一眼,进门,边换鞋边咳嗽了一声:“我看你没回来,就自己一个人出去了,前段时间可能着凉了,老是咳嗽,体质不行咯。” 周睦抓着钥匙的手松了松,面色平静地说:“一会儿去刘大夫那个诊所瞧瞧。” 外婆换好了鞋,又咳嗽两声,摆摆手:“不了,家里有冲剂跟药片,我一会儿睡前吃点儿,厨房有馍菜,你自己热热吃。” 外婆在客厅听起了收音机,周睦去厨房热菜,过了一会儿,听见外婆咳嗽频率小了,他微微放下心来。 他把热好的菜端出去,外婆顺势调小收音机音量,笑着问他:“今天学校有什么事情吗?怎么回来这么晚。” 周睦把菜放到餐桌上,随口应道:“办板报。” “是跟同学们一起?” “嗯。”周睦含含糊糊应了。 “多跟同学们联络感情,别老是独来独往,跟个闷葫芦似的。” 周睦点了点头。 晚上八点多外婆进卧室休息后,周睦收拾完碗筷,换鞋出了门。 很少有人知道,周睦以前并不叫这个名字。他原本姓季,跟这个城市最有名的某个企业家季海东一个姓。也很少有人知道,季海东发家的钱是他原来的老婆,也就是周睦他妈给的。 周睦外公以前是教师,外婆是没落地主家的小姐,家里有些积蓄。她妈大学毕业后在一家制药厂当会计,当时季海东给厂长开车,两人一来二去看对眼了。他外公当时不同意这门亲事,嫌季海东是没文化的穷小子,但他妈被季海东的甜言蜜语哄得昏了头,非要跟季海东不可。 后来两个人结了婚,季海东胆子大,房地产行业刚兴起来的时候就要下海,他妈卖了家里的房子给季海东当启动资金,季海东确实本事大,混得越来越好,应酬也越来越多,破事也就跟着来了——周睦满月刚过,他就跟一个姓刘的女人搞在了一起。 他妈心气高,当下就要跟季海东离婚,带着周睦回了外公家。他外公气得住了院,后来没撑住去了,他妈自此也一蹶不振,身体垮了,在他三年级的时候骑自行车过马路被一个拉土车撞倒,再没醒来。 周睦那时候还叫季北,因为长得白净不爱说话被班里同学欺负,有回因为考试没有给同学传答案被堵在厕所打,拳头落下的时候那些稚嫩的声音在他头顶叫嚣着“听说你没爸也没妈”。 他气得拿起厕所旁边的拖把就跟那些打他的人纠缠在了一起,学校找来他外婆,搞清事情来龙去脉后外婆就帮他转学了,也改了现在的名字。外婆说,周睦、周睦,以后一定会家庭幸福。 他恨季海东和那个女人。 中考结束后,季海东不知道从哪儿得知了他当时住的地方,辗转找上门,向他哭诉这些年来对周睦的想念,说“小北,爸爸对不起你跟你妈妈”,说“你去X大附中,能分到最好的实验班,你弟弟也在那儿。” 他有时候甚至后悔当时没拿一把刀把季海东捅了。 他在这世上,只有外婆一个亲人。所以下午听到外婆的咳嗽声,虽然只是小感冒,但他的心还是悬起来。 前些年外婆帮人做被罩赚钱,加上之前家里的积蓄和低保,维持生存不成问题,但现在外婆年龄大了,一旦出现大病小病,他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从哪儿弄钱? 夜幕下的城市闪烁着霓虹,周睦抬头看了眼前方的“暮色”酒吧,找到赵哥的电话,拨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