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 “……就是结下了梁子啊。” 沉吟了好半晌,蓝昭如是说。 我:“……” 如果不是看在他是仙人的份上,我真想将手边够得到的椅子直接抡起来砸他脑袋上。 ——就特么一句话,你还思考了二十分钟?你是不是在逗我?! 也许是我面色不善到了一定程度,蓝昭咳嗽一声,继续往下说:“他们是因为百华仙君结下的梁子。” 我闻言一愣。 百华仙君,这位师父的师父,在翠华山弟子、乃至整个修道者群体的心目中,都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传说中的存在”。 他是人间界突破至高界限飞升成仙的第一人,继他之后,修道界才真正确定了“羽化登仙”的可能性;他在人间修行期间,踏遍四海八荒,惩斗祸兽、救死扶伤,种下善因四万万,乃至飞升时天花四散,金光漫天,自他之后再无飞升之人有此异象,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天下第一人。 这样一个人,又怎么可能跟魔道至尊扯上关系?不,是师父怎么可能因为他和魔道至尊扯上关系? ——根据我的目测,上元魔君肯定打不赢百华仙君啊!既然打不赢,师父有什么必要和他结梁子?单纯看他不爽想要找他麻烦吗?? “这中间的缘由比较复杂,我三言两语也说不清。”蓝昭见我表情瞬息万变很是微妙,不禁牵动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总之你要记住,千万不要告诉昙花你师父在哪。” “蓝老板,你这么说我就不是很乐意了,我师父又不一定打不过他。”我忍不住瞥他一眼。 虽然上元魔君是当年仙魔大战时期一挑十二的主,可一来他当年元气大伤就剩下那么一口气苟延残喘至今,二来我师父怎么着也是百华仙君唯一关门弟子,如今只差一步就能踏破虚空位列仙班——要说我师父肯定打不赢上元魔君,我还是有点不服气。 毕竟我在他门下修行这么多年,真还没见他铩羽而归过。 “这根本不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蓝昭苦笑更甚,但片刻之后他还是叹了口气,“算了,因缘自有际会,该遇到的总会遇到,担心也没用。” “就是。亏你还是仙人,顺其自然的道理竟然还要想这么久。”我点头符合。 蓝昭看着我,明显欲言又止。 从两忘斋出来,我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决定给孟师姐打个电话。 应下秦霄的事不好不作,另一方面,我也担心上元魔君出现在我家门口会出大事。 我只是个市井小民,糖爸和我糖在这些家伙面前毫无自保能力,我总要想办法保护好他们。 电话接通,孟师姐的声音有点含糊,看来是还没睡醒。 “师姐,有件事要麻烦你和山里的其他师兄弟姐妹们商量一下。”我犹豫半天,开始小心翼翼地组织语言。 “你要借钱吗?”孟师姐轻轻地打了个哈欠。 “不不,是红尘公会的秦霄想请你们下山帮忙。”我连忙摇头。 “红尘公会又不是没人,让秦霄把长老们都叫回来不就行了。”孟师姐不以为意,摆明了就是根本不想下山。 “但这次情况有点特殊……”我顿了一下,决定还是开门见山算了,“上元魔君现世了。” 我听见孟师姐那边传来打碎杯子的声音。 “你再说一遍?”她已经彻底清醒了。 “上元魔君现世了,”我老老实实地重复了一遍,并不忘再给她会心一击,“而且最先发现的是法海,他现在正住在红尘公会的会馆里。” 这次不是打碎杯子了,我听见木头碎裂的巨响。 “银跳跳。”孟师姐在微笑,但我听出了笑意里面的咬牙切齿。 “师姐,我是无辜的!”见提起法海她都已经这样了,我当机决定还是继续不告诉她顾盼的事——就算她再温柔体贴她也还是一条蛇,蛇性记仇啊!要是她知道我眼睁睁看着顾盼跟着许宣投奔上元魔君,她怕不是会直接将我一剑串串。 孟师姐深呼吸了好几次,像是要强压下自己心头的无明怒火。 “兹事体大,我与其他几位同门商议后再给你回复。”孟师姐停顿片刻,又问,“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我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但他在听到‘白娘子’这个称呼时,还是会有微妙的反应。” 孟师姐沉默不语。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这话算不算得上安慰。毕竟曾经在对方心目中鲜活真实的存在过,可如今却只剩下话本里那点破碎零星且无从证实的影子,记得与不记得,对她来说怕是都一样的伤感。 “跳跳,师父真的没去找你吗?”不知过了多久,孟师姐终于再次开口。 “师姐,这话唐卿问就算了,为什么你也要问?师父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我心中的感伤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头疼。 人人都来找我要师父,大家到底哪来的自信觉得师父一定就会来找我? ——是觉得师父恨我入骨吗?还是觉得我胖得抗揍?? “师父其实一直很担心你。”孟师姐叹了口气。 这我信,担心我辱没师门嘛。 “他有什么好担心的,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你看这么多年来谁知道我是翠华山的弟子。”单这一点,我绝对可以在所有师兄弟姐妹面前理直气壮。 事实上,如果不是那天唐卿心直口快说出我的身份,我觉得自己也不至于今天在两忘斋遇见上元魔君。 就冲这点,我以后找红尘公会了难便绝对不会生出亏欠之心。 “算了。”孟师姐仿佛有些脱力,“总之,你这段时间自己小心些,不要再卷进其他是非之中去——我听说彼岸花那边最近起了骚动,希望跟你无关才好。” “这事儿八成跟上元魔君有关,跟我倒真没什么关系。”我忍不住小声嘟囔一句。 “你说什么?”孟师姐问。 “没事师姐,还请你尽快给我答复,我好去跟秦霄说。”我连忙笑着回话。 挂断电话,我揉揉额角,在路边寻了个石椅坐下休息。 今天我得到的信息量有点大,如果不好好整理一下,怕是晚上都要睡不好觉。 上元魔君,敛魂盒,“比任何一次都要好”这句话和蓝昭对我明显带着遮掩的态度,这让我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虽然这么多年里,我或多或少都对自己一如既往的好运气进行过反思,但却从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感觉凝重。 唐卿说师父对我最特别,我其实也是隐隐感觉到的。 我天赋最差,师父对我的耐心却最好:其他师兄弟姐妹们学东西他就手把手教一遍,学得会就学学不会就拉倒;而我学东西他从来都是教会为止,就算实在教不会他也只是拿后山的山峰出气,从不会像对顾盼那样揍我。 我做事最没谱,在翠华山时闯祸就是家常便饭,师兄弟姐妹们都心惊胆颤地等着师父哪天一怒之下拿我打牙祭;但师父却奇迹般地从来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多偶尔迁怒一下战战兢兢为我求情的顾盼。 最重要的一点是,我资质已经差到了几近惨绝人寰的地步,可师父他竟然还是收我当了徒弟。 大家都说我从入翠华山开始运气就好到像是开了挂,但我总觉得这一切让人感觉特别不真实。 所以我最终从翠华山上溜下来,背着师父入了红尘。 和翠华山相比,人间真是太真实了。 善良的人,险恶的人,同舟共济的人,尔虞我诈的人,每个人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哭和笑都蕴含震撼的真实。 诸生百相,世事沉浮,红尘的温度让我真切地感觉到自己活着。 仿佛我生来就是要流连人间的,至于修仙问道,不过只是为了让我能够化作人形而已。 而后我机缘巧合之下遇到糖爸生下我糖,便更加坚定了我只羡鸳鸯不羡仙的信念。 但如今上元魔君出现之后的种种摆在眼前,我不得不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身份——我到底是谁?蓝昭到底对我隐瞒了什么?我和上元魔君、敛魂盒之间又到底存在着什么因缘? 这些东西,对我的家庭又究竟会产生什么影响? 归根到底其他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我的现世生活而已。 想到这里,我立马唤出红檀。 “君上,请问有什么事吗?”红檀从虚空跃出,落在我面前。 此时的他已然比我高出了大半个头,已是一位儒雅青年。 “红檀,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 “君上说笑,我是你的血器,怎么会对你有所隐瞒。”红檀闻言面色一僵,有些不太自然。 “这就是我想问你的事。”我微微一笑,眼神渐渐凌厉,“——你到底是怎么成为我的血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