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惠兰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又对陆羽鸿说:“那便劳烦陆大夫这几日,好好看着宇儿,莫要再让他受了惊吓才是。”
陆羽鸿应下,写了药方,递给李惠兰看了看。李惠兰也不知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端得是细细看过的样子,然后才又交还给陆羽鸿。陆羽鸿这才收拾了药箱,出了门,亲自为肖书宇熬药去了。
肖书宇看着陆羽鸿的背影,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疑惑。听闻,这陆羽鸿曾经是太医院的院判,因年纪大了,便主动请辞。说是因为年少时,曾跟随祖父一同上过战场,有着不浅的交情,便被祖父邀请,来到国公府当了府医。
肖书宇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刚刚诊脉的地方。能进入太医院,医术便不是普通人,更何况是曾经的太医院院判大人。据说男女之脉相差不多,但在及笄之后,女子若宫寒体弱,是很容易诊断出来的。
这件事还是肖书宇成年之后,有一次在战场上受伤,随军的军医陆茂同她详细说过。他说,虽然在平日里,男女脉象差别不大,但将军您体寒,稍微有点真本事的大夫,一诊便知你的身份。不知将军为何如此,但恐被有心之人利用,烦请将军不要轻易被人诊了脉才好。
从那以后,除了陆茂,她从未用过其他大夫。而她平日里也很注意,总是在手腕处缠上厚厚的绷带,从不轻易让人触碰到她的手腕。
陆羽鸿的医术如此厉害,怎会诊断不出她非嫡子,而是嫡女?便是她现在小,脉象差别不大,那她成年以后呢?肖书宇想起来,前世她也是这般体寒,每到葵水日总会疼痛。有一次冬日里,更是疼得下不来床,惨白着脸,吓人的很。府里叫来了陆羽鸿诊治。陆羽鸿当时的表情很平静,他给肖书宇诊了脉,说公子只是吃坏了肚子,天气寒冷,又贪嘴多吃了凉性之物,才会腹痛难忍。当下给肖书宇开了几贴温热养身的汤药。之后每月的固定时间,陆羽鸿总是会用各种理由,给她送几碗汤药。差不多大半年之后,她的宫寒之症便好了许多。
前世她从未细想这些,如今想来,陆羽鸿既已查出她的病症,为何没有揭穿她的身份,甚至从未跟祖父和父亲提及此事。
等等,肖书宇抬手按了按额头,陆羽鸿,陆茂,都姓陆?这是不是也太巧了。偏生跟她有关系的大夫,都姓陆。
回想起前世陆羽鸿的种种表现,莫不是他一开始便知,自己是女扮男装。可是他却没有说出去,难不成是这陆家与母亲有着什么约定?
或者,这院子里还有什么人,是知道这个秘密,并保守这个秘密的,否则她怎会女扮男装,在国公府平安的长到了十一岁,从未被人发觉?还有,她十三岁那年,替祖父带兵,竟也没有多少人反对。混迹军营数年,也能保持男装扮相不被人发觉。是无人发觉,还是有人刻意掩盖?
前世她没想这么多,只是按照祖父的遗愿,做好国公府嫡子该做的,做好兵马大元帅该做的。光耀肖家门楣,不让肖家这个武将世家,到她这一代因无嫡子而没落。她那会儿,甚至想好了,若一生注定如此,她会从肖伊雪处过继一个儿子,作为她的嫡子抚养。
想到这,忍不住心下冷哼,伸手一把拍在额头上。竟是要用这么多的血,才能洗干净眼睛,看清楚是非。
李惠兰见肖书宇一时呆愣,一时又拍额头,心下以为他到底年纪小,遭此一次,怕是真吓坏了。心里冷笑,这次没死成,也断不会让你日后顺遂。不过面上还是装着样子,安抚地说道:“宇儿,别怕,祖母在这,断不会再有人欺负了你。”说着,便要去拉肖书宇的手,肖书宇下意识的躲了过去,李惠兰一愣,有些不解。
“是宇儿不孝,让祖母与二婶担心了。”肖书宇扬起小脸,带着天真的笑容看着李惠兰,主动用手拉住了李惠兰没收回去的手,“祖母放心,宇儿以后不会再调皮了。”
李惠兰没多想,只道是这孩子被惊吓之后的反应。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这孩子,惯是会哄祖母开心。快别说这么多了,先好生躺着。”说完又吩咐到,“碧桃,你去厨房催一下,怎么宇儿的粥还没端来?”
碧桃。原来是肖书宇刚睁开眼睛时看见的那个小丫鬟。今年十三岁,是被李惠兰派过来,伺候肖书宇的。换个话说,她是李惠兰安排在肖书宇身边的眼睛。
听见李惠兰的话,碧桃连忙应下,出了门去。
赵昕儿还在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肖书宇不禁有些怀疑,她那帕子上莫非是沾了辣椒水?怎么一擦眼角,那眼泪就流个不停。
“宇儿真真是懂事的,到底是二婶的亲侄子。可怜我那早逝的嫂嫂,便是想要为宇儿担忧,也是…”
一提到母亲,肖书宇暗暗捏起了拳头,脸上却还是孩童般的表情,语气充满了对赵昕儿满满的依赖:“宇儿知道二婶对宇儿最好了。是宇儿不好,让二婶伤心了,二婶您别哭了,宇儿知道错了,您仔细别伤了身子。宇儿现下已经没有大碍了,劳烦二婶扶着祖母回去休息吧。祖母这几日照顾宇儿,定是没有休息好的。”
看着肖书宇满满关心的眼神,赵昕儿面上说着宇儿长大了,宇儿懂事了,宇儿会心疼人了之类的好话,心里却冷笑着,到底是个孩子,这么容易便被哄骗了。
李惠兰也没再久留,又说了几句关切的话,才在赵昕儿的搀扶下离开了。
待李惠兰她们走后,碧桃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个食盒篮子,放在桌子上,低声问肖书宇:“三公子,您起来用吗?”
肖书宇心中有事,抬眼看向她的时候,目光里还带着没有掩去的寒意。这眼神,让碧桃心下一惊。
肖书宇没有回答碧桃的话,转了目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窗外:“碧桃,你去棠梨苑,请穆姨娘过来一趟。”
碧桃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肖书宇会主动找穆姨娘。按照肖书宇往日里的性格和老夫人的计划,肖书宇应该是等待老爷回府,直接就去告了穆姨娘的状才是。
按照肖书宇的记忆,他是年初六被推进湖里的,昏迷了三天,今儿应该是年初九。朝廷过完年十五才开朝,按说肖祉是应该在府中的。但今个儿一大早,宫里便来了人,说是皇上有要事相商,请了老太爷和老爷进宫,此时还未回府。
肖书宇看见碧桃没动,便冷了声音轻喝:“还不快去!”肖书宇的声音虽有着孩童的稚嫩,却已然有了几分果决。
碧桃吓得连忙跪下说道:“三公子息怒。碧桃实在是不放心三公子。三公子您刚刚醒来,让碧桃伺候三公子用餐之后,再去请穆姨娘吧。”
肖书宇挑了挑眉,看着跪在面前的碧桃:“如此说来,本公子还需要你一个奴婢,来决定本公子应该要先做什么?是吗?!”语气虽淡淡的,那其中寒意让碧桃却不禁颤抖了一下。
没等碧桃再说话,肖书宇抬手摆了摆,语气又恢复如常:“罢了,我知你是为了我好。便让…杨柳去吧。”
杨柳原本也是肖书宇房里的大丫鬟,是她的母亲以前给她的。但是碧桃来了以后,杨柳不知怎么的失手摔断了李惠兰送她的一把木梳子。肖书宇一怒之下,让她去做了柴房的粗使丫鬟。
后来才知道,那木梳子外层虽是上好的黄杨木,实心则是有毒的夹竹桃。
刚抬眼时见看到了窗外正在清扫院子的杨柳。这丫鬟怕是这融云苑里,对她最是忠心的丫鬟了。她却有眼无珠,错信旁人。上辈子,杨柳为了让她醒悟赵昕儿对她的杀心,亲自喝下了赵昕儿派人暗地里下了毒的一碗汤,随即毒发,七窍流血而亡。只可惜,当时的肖书宇不仅没能醒悟,反而因为那汤是穆姨娘小厨房端来的,就以为是穆姨娘的人搞的鬼,不分青红皂白,未查原因,便将错误一股脑的给了穆姨娘,让祖母动了家法,打了穆姨娘二十大板。
碧桃见肖书宇说完这句话之后又陷入了沉默,壮着胆子抬起头,却看见肖书宇还在盯着她。一时慌神,连忙又低头说道:“奴婢,这就去吩咐杨柳请穆姨娘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