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的5月,天气还不是过分的热。付正实却急的额头上的汗珠一层又一层,他不停地向西屋张望着,饱经风霜的脸上透出难言的苦涩。 屋里的张春妮差不多要力竭了,她仰躺在床上,却腿软脚软的用不上一点力。张春妮知道自己恐怕有点不好,眼泪就顺着脸边无知无息地滑了下来。旁边的翠婶子看见心里咯噔一下,急忙喊道“春妮,你想想大娃,想想肚里的娃娃啊。”张春妮有些涣散的神智顿时一凝,大娃,肚里的娃娃。她重新吸了一口气挣扎了起来,可是却再也攒不起力气了。 付正实听着屋里渐渐没了的声音,双手用力地攥在一起,嘴巴里苦的要冒出烟来。突然,翠婶子打起帘子钻了出来。 “正实,得弄碗鸡蛋糖水。” “婶子,哪有啊。鸡蛋,糖都是金贵东西。”付正实张着嘴,眼泪都要下来了。家里养的两只鸡基本上都没喂过吃的,都是自己找草籽,隔好几天才下一个蛋。攒下来的鸡蛋前几天都换成了盐,家里是一个也没有。 翠婶气急“你憨啊,去村口你二伯家拿东西换一个去。你不想要你媳妇了,是个爷们咋这么傻呢。” 付正实被训一顿,也不吭声了,木着脸往东屋去了。翠婶松了一口气,憨是憨,好歹还知道疼媳妇。这年头啥都金贵,就这人不金贵。前两年旱灾了又来了蝗灾,家家户户都饿死了一两人。这两年好点了,可还是连人都吃不饱。有些当家的汉子为了多吃几口,拼命从媳妇嘴口克扣吃的,付正实还算好的了。 东屋里的付正实掀掀这个缸,又瞅瞅那个缸。他嘴里发苦,心里也发苦。最后付正实拿了个碗从缸里挖了小半碗,看了看缸又看了看西屋,咬咬牙又添了一勺。叹了口气后付正实找了块布盖着碗,一路小跑地住村口去了。 此时正是晌午,却没有几家燃起炊烟。连年的战争让人吓破了胆,家家户户有粮食也不敢放开胆子吃,何况现在也只比饥荒好那么一点。村里没有人家一天吃三顿饭,大家都上午一顿,下午一顿。稀的能照见人影的汤,里面漂着几根野菜叶子,全村人都扎紧腰带过日子。村里其实已经两三年没有小孩子出生了,年年还死人。为啥?还不是饿的吗。付正实心里犯难,日子刚过得好点,又来了张吃饭的嘴。离秋收还有几个月,家里的粮食哪够啊。好在他家太穷了,连地也没有。有句老话说“穷养猪,富拿书”平日里都是他日夜不休纺线,张春妮养猪,换来的钱买粮食。可现在家家户户都没粮食,粮食有钱也难买,可是这日子论好论坏也得过啊。 “二伯,二伯” “正实哥,大晌午头你咋来了哩”付正德迎了出来。 “春妮要生了,我想换个鸡蛋,打个鸡蛋糖水。” “你媳妇要生了啊”二伯背着手慢慢踱出来,二伯付志民是村里数一数二的人物,去过县里,当过兵,这在付正实乃至整个纪庄的村民眼里就是有大见识的人。村里人都把付志民当个领头人,平啥有个家长里短的都请他做个见证,他们家也是村里有名的富裕人家,当然这个富裕也仅限于吃个七分饱饭,饿不死人。还有余力养个七八只鸡,毕竟养鸡也得稍稍吃点粮食,不吃粮食的鸡不下蛋。为了这点粮食,村里也只有二伯家养了这么多鸡。 “正德,去我屋里拿个鸡蛋给你正实哥。再拿块冰糖。”付志民吩咐道,又对付正实说“这粮食我拿一半,你留一半。留这一半当我这个二爷的一点心意。” “二伯”付正实抹了把脸,不知道能说些啥。 付志民笑了笑“啥也别说啦,东西拿好,快回去吧。” “二伯,等我孩生下来,我抱来让二伯你给他取名。让他一辈子记住你的恩嘞。”付正实认认真真地说完,就抱着碗往家大步跑去了。 张春妮的意识又开始有点恍恍惚惚了,忽然她闻到了一阵香味,轻轻柔柔的却又像一把小勾子一样。是鸡蛋,张春妮肯定的想到,谁家的呀?自家得有个三四年没吃过鸡蛋了吧。香,太香了。张春妮浑浑沉沉地想着。 “春妮,来,鸡蛋糖水”翠婶将碗口凑到张春妮的嘴边。张春妮木木地喝了一口,忽然愣住了。甜的,她咂了一下嘴,有鸡蛋的香味。张春妮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她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春妮,喝完就有力气了,娃娃就能生出来了。”翠婶给张春妮又垫高了点。 这碗鸡蛋糖水仿佛真有奇效,张春妮感觉身体开始变暖,她开始向身下用力。 付正实感觉好像过了很长时间,又好像过了一会。翠婶就笑咪咪地打起嘛子,将一个小布包放在他怀里。 “喏,你家二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