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拆招(1 / 1)公堂嘴炮了解一下首页

翌日清晨,府衙升堂审理此案。因许世隽混世魔王的名声在外,衙门口廊下一早就站着许多前来听审的百姓。  三通鼓一过,京兆府尹吴行知从后堂出来,鹤纹殷朱的官袍整整齐齐地穿在身,步行端正,威仪赫赫。    谢蘅也站在观审的百姓当中,听人议论道:“这可是新任府尹大人第一次开堂公审的案子,刑部也派了人来听审。”  “谁?”  “刑部侍郎呗。”    大哥也来了?  谢蘅暗暗一惊,忙展扇遮住半张脸,往高大人影后藏了一藏,小心地往侧堂方向瞟了一眼。侧堂门前垂竹帘,隐隐约约是坐着个人影儿,但从他的位置只能听得到,并不能看清楚公堂上的情况。    谢蘅稍稍放下了些心。    吴行知坐下,一拍惊堂木,肃静全场。    堂下站着的是封坤和周通。两人皆是天子门生,又在诉讼司任职,故而拘官礼即可,不必下跪。    跪着的歌伶巧灵,人如其名,尽管青纱覆面,却依旧能看出灵秀的轮廓,露出的一双杏眼梨花带雨,煞是可怜,可惜额上、颈子上还有多处淤青未散,硬生生毁了这副水灵的好相貌。    对比巧灵,许世隽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身华服早已脏乱不堪,在牢狱中几日,许世隽不曾好好进食,人眼见着憔悴下来,他长相俊秀,如此一来却显得愈发可怜起来。    这倒有些出乎吴行知的意料。  听闻昨日巧灵家人试图私了解决此事,可许世隽却是坚决不肯和解,就算是上公堂也要求个清白……如此态度,开始让吴行知起了一丝疑心,不禁重新审视这一桩案件。    谢蘅目光凝视着吴行知的神情,见他眉毛微挑,显然疑惑了片刻,继而神情略显得凝重,就说明他对心目中已下了死刑的许世隽留出了半分寰转的余地。    谢蘅折扇抱胸,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低低笑起来。    “你记住,不能让世隽一身光鲜上堂,一定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我研究了封坤打过的几场官司,他极其擅长在第一印象上下功夫,好比一个长相凶恶的人和一个长相瘦弱的人,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都会在无意识中认定貌由心生,渐渐偏向于前者才是凶犯。”    周通按照谢蘅吩咐,果真起了奇效。    真应了谢蘅那句——装可怜博同情的老把戏,谁还玩不得么?便是教我哭上几声,自也能招来人疼的。    周通想到这句,又不禁起了半身鸡皮疙瘩。他是万万想不出谢蘅撒娇流泪是个甚么模样。    堂上,吴行知正襟危坐,威严道:“红袖馆歌女巧灵控诉你侮辱于她,现如今更有人证、物证皆可证明她的供词为真。许世隽,对于她的指控,你是认,还是不认?”    许世隽第一次到公堂上,背后再有倚仗也不免有些紧张,他回过头去在围观的百姓中寻找着谢蘅。  果真见她立在不显眼却能让他轻易寻到的地方,折扇轻摇,正望着他笑。    吴行知再拍惊堂木,“许世隽!本府问话,你为何不答?”    从小到大,不管他遇见多可怕的事,似乎只要谢蘅在,他都能一一应付过去。这次也是一样。  许世隽深呼一口气,稽首拜礼,口吻坚决道:“不认。”    封坤笑得得意,一双鹰目勾得煞是锋锐。他抱扇上前,说:“请大人准许学生传召证人上堂。”    吴行知答应传召。    第一个入堂的人乃是在红袖馆洒扫的奴仆小九,他曾亲眼看到当日巧灵进去到许世隽所在的雅阁当中。    封坤询问道:“小九,你在红袖馆多少年了?”  小九道:“已有七年。”    “这么说,你对红袖馆的常客很熟悉?”  “当然,奴才没甚么别的本事,就是认人认得清楚,凡是来过三次以上的恩客,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封坤问:“当日案发前,你看到了甚么?”  小九回答道:“我看到巧灵姑娘进了许世隽许公子的雅阁里。因为巧灵姑娘长得很漂亮,为人又好,是咱们红袖馆里的红人,我还特意留神了几眼,绝对不会出错。”    封坤满意地点点头,转而对吴行知说:“府尹大人,您也听到了,小九的供词可以佐证巧灵姑娘所言非虚。”    吴行知听罢,转脸再问许世隽:“你还有何辩解?”    许世隽不知该如何辩解,只是不断地说道:“我没有,她是在说谎,她在说谎!”     周通示意他不要惊慌。封坤眯起眼睛,略带轻蔑地看向他。    周通嘲笑道:“还以为封大状师为何能连赢十九场呢?原来是一直接这种比较稳妥的案子,才会如此。领教了。”    封坤在诉讼司名声不小,却愿意为身无长处的巧灵打这场官司,就是看中它人证、物证俱在,十拿九稳能赢。如今教周通点破,自然有些恼意。    封坤冷声道:“这也不比某些人,毫无品行,为了取悦旁人,甚么样的大树都愿意攀附。”  这一句就是在暗讽周通趋炎附势,有意讨好许家了。    吴行知连拍惊堂木,“尔等当这里是甚么地方?菜市场么?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封坤和周通齐作揖,“学生知罪。”    周通跨一步上前,对吴行知说:“吴府尹,恕学生不敬,您昨日与封状师私下会面一事,着实令学生惶恐。敢问今日站在这公堂上,可还能求个公平公正么?”    听审的百姓一阵骚乱,议论纷纷。    吴行知顿时脸色大变,大恼道:“胡说八道!本府何时与封状师私下里见过面?休要污蔑本府!”    周通一笑,抬起眼看向吴行知,道:“学生有证人,曾看见大人与封坤在红袖馆中出入。”    “本府从不流连烟花柳巷之地,必定是看错了。”    周通露出深不可测的微笑,“还请府尹大人允许学生传召证人上堂。”    吴行知当即应下,“好!本府倒要看看,是何人、又为何要污蔑本府清誉。”    此话一出,谢蘅抱起胸,微微笑眯了眼。    ——上堂后,你定要带住话锋,吸引吴行知所有的注意力,让他顺着你的路子去思考。届时,你说要做甚么,他便会做甚么了。    这是谢蘅教给周通的,一切也正如她所预计的一般进行着。    侧堂听审的谢定南兀地轻叹了一句:“吴行知这是要被牵着鼻子走了……”    证人很快被传召上来,相貌平平无奇,连身份都没甚么特别。    周通问道:“你说,昨日可是看到吴府尹去了红袖馆?”  “是。”  “缘何确定那人就是吴府尹?”    “只要请府尹大人站起来,小人一看便知。”    吴行知恼怒地站起身。  这人立刻指向他腰间的玉佩,“那人腰间就是戴着这枚玉佩的,不是府尹大人,还能是谁?”    吴行知疑惑地看了看腰间的玉佩,笑着斥了一句:“荒唐。青玉麒麟佩随处可见,又不是甚么稀罕物什,何以断定就是本府?”    周通笑意大深,深深拜道:“大人英明。”    吴行知恍然有所悟,抬头看向他,质问道:“你这是甚么意思?”    周通笑容森森,露出一口瓷白的牙,问向小九道:“你说你看到了巧灵姑娘进到许公子的雅阁当中,可曾亲眼看到是许公子哄诱巧灵姑娘进到阁子里的?”    “这……我……”小九一时哑然。    “没看到?那么多一模一样的雅阁,为何你就确定巧灵进得就是许公子所在的那一间呢?”    封坤立刻抢白道:“许世隽乃是红袖馆的常客,那一雅阁名为‘翠玉轩’,最是幽雅安静,许世隽每每去到红袖馆,必定是在翠玉轩中。”    小九连忙附和道:“是的,许公子来红袖馆,这间儿必会留给他。”    周通道:“单单是凭一块一模一样的玉,就断定府尹大人去过红袖馆是为‘荒唐’;现在小九从未看见阁子中的人是许公子,却因为阁子是翠玉轩就断定请巧灵姑娘进去的人就是他,这难道就不‘荒唐’了么!”    封坤一时语塞,扇子乱敲着额头,来回踱了两步。    吴行知坐定大堂案,也渐渐凝起眉,神容略显严肃。    ……    灯影幢幢下,茶碗沿儿泛出轻淡的亮光。    “拿捏住这一点,彻底推翻小九的口供。这却还不算完,人证已不可信,却还有物证。封坤一定会咬住物证不放。”谢蘅一指点在桌上,字字铿锵。    周通问谢蘅:“可物证又该如何辩白呢?当日许公子的确是留宿在红袖馆的,有掌柜账本作证,这样一来,也可再反证小九的口供。如此你之前的安排,岂非功亏一篑?”  谢蘅神神秘秘地笑道:“你放心,还有后招。”    ……    公堂上,封坤左思右想,忽地心机一动,向吴行知请禀:“府尹大人,单单以一个口供佐证,自然有些乏力。可红袖馆的账本也同样证明,当日许世隽的确身在红袖馆。正如奴役小九所言,许世隽来到红袖馆,必定去翠玉轩……难道偏偏是巧灵姑娘受害当日,偏偏他也在红袖馆,偏偏他一向预订的翠玉轩中那日另有其人么?一个巧合尚且说得通,像许公子这般,未免也太巧了。”    “巧么?”周通邪气地笑起来,眼里漫上寒光,手中把玩的佛珠利落一收,所吐的字字坚定,“不是巧合。因为许公子当夜根本就不在红袖馆!”    此言一出,听审的百姓大哗。    吴行知万万没想到,周通为了给许世隽脱罪,盘根问底,最后竟然落脚在不在场证明上。    封坤急道:“人证、物证皆在,你又怎能歪曲事实?”    周通说:“还用我证明给你看么?”    话音刚落,观审的人群当中一片骚动,一声嗓门冲天的怒喝横入肃静的公堂。  “封坤——!”    吴行知皱眉,一拍惊堂木,喝道:“何人在此喧哗,扰乱公堂?”    众人回首,见廊庑下挤出来一个矮小臃肿、身材结实的妇人,穿着青花衫子,外露凶相,人被衙役拦住,可一双铜铃大眼却直直瞪住了封坤。  封坤见着此人,明显惊了一下。    “来得刚刚好。”周通拜礼,“这是学生传召的另外一名证人,还请府尹大人允许她上到堂前。”    “此人是谁?”吴行知松了口,衙役也便放着妇人进来。    谁料这妇人脱开束缚,大步走到封坤面前,一撸袖子,狠狠拧住他的耳朵,“好你个杀千刀的!以为跑到这儿,我就不敢让你难堪了么!这么些年,我辛辛苦苦供你读书,你这嘴滑儿的狗,难道说过的话全不作数了?!”    封坤被她提溜起耳朵,疼得龇牙咧嘴,大喊道:“夫人!夫人!真疼,疼!你快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