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问”赵微用手指指了指那个小伙计,然后又用手指了指晋阳。
晋阳登时气结,觉得怎么现在他越来越讨嫌了?
“我说他!”
“哦他侵害了别人利益,自然会被别人阻止,很通俗易懂的道理呀。”
晋阳闻言却是一怔,是啊,多么通俗易懂的道理,难怪他才能如此坦然淡定的坐在此处看戏。
晋阳想起了父皇有时在处理政务时的抱怨。汉国这么大,且延绵两百余年,即便歌舞升平,也不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而那时想要变更些制度的时候,总是会遇到极大的阻力,父皇虽未明言什么,但此时晋阳有了些许明悟,其实就是触碰到了多数人的利益。
今年父皇那一纸推恩令,实在绝妙,因为他是赐予别人利益
利他在这方面,竟也能拿捏得恰到好处。
有关动用多少钱财购粮一事,晋阳终于做了退让,赵微有了银钱,也就有了更广阔的操作空间。
目前粮价已经是以往的两倍有余,价格是虚高的,但为了能赢下,也只有强行收粮。
晋阳看着赵微在一旁写写画画的,好奇的凑过头来,却是怎么也看不懂。
其实赵微自己也只是了解个大概,在回忆着后世时,下属们做的那些规划分析报告,尝试着自己画一条曲线出来。
缺乏了太多的细节信息和数据,画出来的东西自然也是似是而非的,不过有一点却是必然的,收益最大时,一定是粮价处于中间段的时候,只要在那个价格以下收粮,就能保证不亏。
考虑能让百姓吃得起,可能价格还要压低一些,目前二十五文一斗,远远没到价格极限。
“这是什么?”
“啊,一张曲线图。”
看着晋阳一脸茫然的样子,赵微笑着解释了一番,结果解释完后,茫然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的表情了。
市场的价格都是由供需关系决定的。
以往陈家并无那等财力尽收全城粮食,是以粮价的上涨通常带着一些跟风而动的意味。而赵微的出手,则是给这块已经有些倾斜的天平压上了一块不轻的砝码
夕阳西斜,残红渐碎,满满的落寞萧索之意忽然,原本红彤彤的云彩突然转灰转黑,一阵饱寒湿气的微风袭了过来。
长安城的某个角落里,有一个中年员外看着此时的天色,放声大笑
温天、杨星晨二人脱离启封县那片广阔水泽,花了近一天的时间。
中间也遇到了几位伙计,相互扶持下,终于踏上了实实在在的陆地。
这是启封县西侧的一处山坡,坡上有一株孤零零的小树,树的下半截和上半截呈现不同的颜色,显然也是被水泡过了许久的模样。
此时所有人都是浑身湿漉漉的,皮肤也都被泡得褶皱发白。
得脱险境,所有人都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放声大笑。
温天也不例外。
陆陆续续的,也就有越来越多的人上了岸,但与此同时,也就有了分歧。
是继续西进,还是东归。
杨星晨的根是在滕国的,这一次来,等同于是血本无归了,若是想不赔得那么惨,只有等大水退去,将遗落在启封县的石料再收拢收拢再带回去,然而又要等到何时呢?
从遭遇水灾到现在,已经有三天的时间了,但是这三天里,却没有看到任何朝廷的人过来施以援手,活下来的百姓都是靠自救。
这二人只道是汉国腐败如斯,居然置百姓于死地而不顾,一人一句,骂得格外畅快。
边上却有其他灾民在一旁驳斥:“两个黄口小儿胡言乱语,若非朝廷上至钦差下至小吏,全去护堤,怎至于全军覆没!他们怕是第一个死的!尔等好没良心!”
接着就是各种类似的声音响了起来,言语间全是回护之意。
汉国朝廷得民心,可见一斑。
那些大老爷们,日日夜夜风尘仆仆,为的不正是自己这些寻常百姓吗?
杨星晨等人并非汉人,对朝廷居然会将百姓的生死置于第一位感到意外,都有些面面相觑。
温天在一旁忽然道:“既然朝廷那么好,那你们现在就去京城寻求庇护啊!”
这提议似乎是给众人提了好大的一个醒。
此去长安,要经过无数郡县,然而能够祈活的,只有天子脚下,只有那个爱民如子的官家!
温天见这些百姓陆陆续续都准备往长安启行,心中窃喜,然而招呼杨星晨同行时,他却拒绝了。
“此去长安,远离故土,生死难料,家中父母必然挂念”
“喝水吗?”
杨星晨接过水壶,嫌弃的看了眼壶口:“没有口水吧!”
温天瞪眼。
杨星晨咕嘟喝了一大口:“我会等水退去后,自行东归。温姑娘,就此别”
杨星晨话未说完,就觉得嘴巴有些麻木,紧接着就有点感受不到整张脸了。
然后杨星晨就看见了笑嘻嘻瞧着自己的温天。
“哎呀呀不小心忘记了,泡水里时间久了,把我的小药丸晕开了,不小心抹到壶口上去了,对不住啦!一个时辰也就好了。”
看着自家少爷中招,那几个伙计面面相觑,都有些惧怕的远离了温天两步。
“又不是毒药,几个大男人,怕些什么。更何况,此去长安那么远,小女子一个人害怕”
说着话,温天小嘴巴就噘了起来,同时肩膀往前一耸,颇有几分楚楚可怜。
然而此时,那几个和温天聊的颇好的伙计,也不信她了。
到底谁怕谁啊
陈留郡十七郡县,受灾百姓十余万,死伤最惨重的,便是启封县。不是被第一波水势当头拍死,就是被水流冲走下落不知。
其余一十六县也有不同程度的伤亡,却比启封县好太多了。
这里的百姓想法也就有了些不同。
这些人中,有的被水淹得浅的,也就留在了这里,床褥铺盖都还是好的,并未被打湿,只是家中存粮被水泡了而已,铺在房顶上,晒晒干便好,还有活命的法子,没有必要离开。
其他各县的县衙门也都给出了相应的处理方法。
处事老辣些的,允许百姓用被水浸泡的面,去县衙换被水浸泡过的米。
而处事比较想当然的,则是干脆开仓放粮。
这些时候,那些世家大户受灾比寻常百姓还要惨些,被水浸泡过的米面价格都压得极低,只想着尽快出手,避免承受更为惨烈的损失
而有些粮食保护的好的富户商家,则趁机抬高粮价,以图发上一笔横财。
自然也有些泼皮,想要趁着官府无暇他顾,行凶抢劫。
众生百态,不一而足。
而启封县的诸人,成为了流亡京师的第一波百姓
正在目力所不能及的天边,包含水汽的黑云正在一点点的聚集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