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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彖自含韶楼动身,至帝踏峰不过两三日的路程。她住进山下的一处僻静别院时,传来的情报称魔师庞斑还需一日才会抵达。  随手将信函烧尽,季彖若有所思地负手看着窗外的青翠山峦。她此前暗中见了言静庵一面。这位白道魁首也不过是还虚境的水准,远远不够弹指断人长生、出手引动天象的境界。更有趣的是慈航剑典重心境,又挑选天命之人以谋盛世,这一代的传人却升起了以情困人的念头,这可有些不对。要真是想以一人之力拯救天下,大可立誓为苍生开太平,多半能引来天道相助,如此便可一举超凡入圣,以超绝实力刺杀元帝。  不过此世与她出生之世大不相同,不仅没有高踞云上持竿以钓人间气运的仙人,也少有什么一剑断江斩龙之事,说不定天道与人间隔阂已久,所以才难有沟通天地之事。  不再去想这些琐事,季彖抬手叩击一枚悬于桌上的玉磬。悠扬一声还未落下,负责情报往来之事的高狩便走了进来:“先生有何嘱咐?”  季彖道:“我要朱元璋的生平经历,无非大小。他原名朱重八,濠州钟离人,年幼时应在庙里待过。”她顿了顿,又说:“提前和阳翟通信,再过半月,我或许在他那儿暂住几日。”  高狩应了下来,又等了一会儿,见季彖再无吩咐便退了下去。  朱元璋正是言静庵选定的天命之人。她私下卜了一卦,恰是九二现龙在田,利见大人。别的倒还好说,这卦象也是好卦,独独现龙在田……龙本是乘风云而上天,却现龙在田,是说朱元璋出身寒微,还是他为帝后重农抑商?  前者尚可,后者多半后患无穷。  唉,怎地换了一世也不免杞人忧天?季彖叹了口气,转而拈起桌上冰镇着的荔枝,看起新出的一本《华夷风物贸易一览》。    魔师庞斑抵达之时,甚至不用提前布下的暗谍知会,季彖便心有所感。  儒道两家都与天道有所联系,季彖道心趋于大成,平日里心如止水,喜怒哀乐不会拖累思绪。此时心湖难得泛起涟漪,季彖不由得放下手中玉盏,颇感有趣地望向窗外。  庞斑修的自然是魔道,可在此世为何是道心与魔种互相吸引?在她出生之世里,通常而言,有机缘纠缠才会有所谓的感应之说。譬如她母亲出身道家,父亲则是儒家,儒道之间相辅相成。而魔种和道心本该相斥,没想到在这儿反而是相吸。  季彖闭目凝神,断绝道心魔种之间的隐秘联系后才重新看回书页。  庞斑初来乍到,她不愿以逸待劳胜过他,决定次日再登门拜访。  次日醒来,季彖沐浴更衣。虽然依旧是一身对武人而言略显累赘的广袖绫罗衣,季彖卸去了身上繁琐修饰,从腰间的连环玉佩到袖中的镂雕熏球一一摘下留在房中。她又踌躇一会儿,自衣内将以防万一之用的短剑无咎抽出也留在房中,只带了佩剑就悄然离开。    终南山帝踏峰下,一处多年未曾有人居住、也无人来访的宅邸,终于在主人现身的第二日里,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魔师庞斑睁开双目,起身站在亭外。  一抹缃色,飘摇而来。  他看清了来者修长挺立如玉树的身姿,看见了来者难以描述的、芝兰般的美,也听见了来者清振如玉而又倨傲狂放的声音:“我姓季,特来与天下第一讨个几斗风流。”  庞斑唇角忽然带上笑意,气机一盛。  原本吹面不寒的杨柳风像是陡然停了。  自称姓季的年轻女子非但没有如他以往的对手一般打断他,而是同样气机缭绕,正逐渐攀上巅峰。与庞斑势同天地的气魄不同,她如同山间的云雾,捉摸不定,飘摇无形,偏偏又带着绝不会令人忽视的中正醇厚,一望即知在浑然天成的道胎外,更有一重儒家的威势,是以丝毫未受庞斑的魔功影响。  庞斑的眸中,出现了一种棋逢对手的狂热。季彖的眸中,同样流露出面对至美至强之物时才会有的欣赏之意。  季彖确实很高兴。  庞斑肌肤晶莹剔透,显见是已有了道门金肌玉骨的趋势。他数十年前便威名赫赫,今日依旧年轻如而立之年,一身气势虽未到彻底沿天脉而动的境界,但也达到了应和天地的水准。  很好!  庞斑出手的同一瞬,季彖扬眉一笑,刹那间手握剑鞘横贯胸前,挡下庞斑似乎慢得不能再慢、却于电光火石间袭来的一拳。  季彖随身佩剑,乃是父亲从一个吃剑的怪人那儿留下的符剑,名曰无妄。不仅削金断玉不在话下,在施运咒法时也有妙用。她更擅用剑,极少与人空手对敌,但魔师并未用兵器,季彖也就不打算逞利器之威。轻飘飘以剑鞘挡住庞斑看似缓慢却快到瞬间的一拳之际,季彖身形飘然后移,将无妄随手一抛挂在枝头,紧接着一指轻敲虚空,就如独自下棋时轻敲棋盘般信手为之。  可这随意一敲,便掀起庭中落花无数,如箭雨般泼洒而去。  这一招看似骇人,在庞斑眼中却也算不得什么,落花甚至未近身便因他周身磅礴气劲而偏移落地。唯一可虑的,反而是藏在这纷繁落花后那来头不明的女子随手的一袖横扫。  袖里剑气如龙,纵任奔逸,连绵不断。  庞斑刹那间击出十八拳,这才击碎这道剑气。  季彖身形后折,再度避开庞斑魔功盛极自成一方天地的空间,双手居高临下,轻轻按下。  空中如起无形涟漪,枝头花不断颤抖。  庞斑畅快长笑一声,也不避让,硬生生打碎她刻意造势而来、有如天雷兜头浇下的一招。他不仅魔功举世无双,身法也同样快至巅峰,眨眼间在季彖身前现身,平平淡淡地又是一拳击出。  季彖抬袖,广袖鼓胀不停,每次鼓胀都卸去他拳上一重力道,令庞斑这一拳无功而返。她趁着那间不容发的一秒重又抽身而退,指尖隔空轻点庞斑额前,长不及寸的细小剑芒破空而至,直刺他眉间。  庞斑退去丈余,那细小剑芒如泥牛入海,在层层魔功阻拦下逐渐消融。还未等她高妙后招出手,原本像是退去的庞斑又重回原先踏足的位置,仿佛裹挟天地之势的一拳朝着她击来。  这是庞斑的拳第一次击上她的肌肤,季彖却不进反退。近在咫尺,她勾唇一笑,一只修长手掌穿透魔功形成的层层阻隔,莹润如玉的指尖已然碰到庞斑的身体。  那处甚至不是什么要穴,然而庞斑体内流转气机生灭气象,被她一手掐断!  这一瞬间的功法停滞,足以季彖彻底断绝他生机。但她却猛然后撤,途中尚有余力取下高挂枝头的佩剑。退至院墙不可退之处,季彖才含笑道:“我不想与魔师两败俱伤,也不想害魔师失约,魔师可否到此为止?”  她稍一停顿,又道:“我欲以魔师之境对阵魔师,被魔师逼迫使出不得已的招数,是我输了。我愿在魔师大成后再来一会。”  用弹指断人长生的法子对阵,确实有些欺负人了。  季彖三言两语,也不多做解释,转身便想离去。  庞斑却柔声道:“阁下适才也被庞某气机扰乱,何不暂且休整片刻?我携有灵药,想来对阁下也颇有帮助。”  这还是庞斑第一次开口,他声音低沉,极为悦耳。  季彖一怔,随即转头笑道:“魔师是想留我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