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明明前一刻还是热闹至极的婚宴现场,眨眼便如狂风过境一般只剩了一地的残影。
温洱连暴怒都是平静而克制的,被破坏的婚礼现场并不会取悦他,也不会让他表露出特殊的情绪,只有微微加快的呼吸频率和愈发显红的眼尾昭示着他的失控。
然后他闭了闭眼,长剑随着心意重新被收回体内,再睁眼时脸上已经没了任何多余的表情,同时头也不回的朝着相反的方向走过去。
他再也不想管那人的事了。
盛满酒液的杯子滴溜溜在地上滚了一圈,温洱面无表情的往前,粘潮的液体沾了他一脚,混着食物的残渣,在空气中显出几分一言难尽来。
温洱仍旧毫不迟疑的往前走。
他踩过碎裂的木屑,踩过落在地上的果皮,跨过小孩儿掉在地上的拨浪鼓,头也不回的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就在他即将走出这一层幻境的前一秒,一路都没有犹豫过半秒的温洱突然停了下来。
幻境在他身后一寸寸剥落,像从墙上扣下来的壁画,温洱立在下坠的尘世面前,原本毫无波澜的面上突然发狠般眯了下眼,下颌线顺着舌/尖舔过后牙的动作绷紧,衬得他在冷清之余又平添了几分阴鸷。
温洱张了张嘴,从喉咙深处吐出一
句无声的脏话,然后蓦地转身,迎着那片还在不断塌陷的土地跳了进去。
我……一定要亲手杀了她!
跳下去之前,温洱在心里咬牙切齿的发誓。
————
叶潽百无聊赖的坐在床上,眼睛在室内扫了一圈,愣是没找到什么好玩儿的,去聊到甚至将窗纸上贴着的大红“囍”字撕了下来,然后放在手心漫无目的的折了两叠。
等到那张纸在她掌心被蹂/躏的不成样子才猛地反应过来,歉意的朝窗子看了一眼。
没了囍字的窗户在屋内各色大红制品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形单影只,叶潽抱歉的往窗子那儿看了两眼,很快又心安理得的收回了视线。
她也是第一次成亲,因而没什么经验……叶潽等人等的腰都酸了,于是在脑内自娱自乐的想道:等到下次成亲她就有经验了。
向光的飞蛾不知悔改的朝着桌上的喜烛撞过去,丢了性命也没能阻止后来者继续闷头拥抱火光,叶潽从规规整整的坐姿调整为盘腿坐,等到腿坐麻以后又懒洋洋的仰面躺在床上,手背盖住眼睛,曲起来的双腿无意识的在床铺上一点一点。
她想着待会儿阎道年进来后若是对她的姿势提出意见,她就理直气壮的告诉对方自己从来没有成过亲,所以并不知道新嫁娘应该是什么样的,这么想的同时又无意识的把手伸进怀里,想给自己掏一块儿糕点来吃。
谁想她手探进去,却摸了个空。
叶潽一开始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还以为自己是摸错了地方,于是不依不饶的又换了个方向继续摸,却仍旧没能摸出东西来。
她愣了愣,迟钝的大脑总算后知后觉的开始运作,人也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忘了自己什么时候在喜服里藏得糕点……大约是因为婚事流程繁琐,怕自己的中途会饿,所以在身上藏了两块儿糕点用以救急,可……
她怎么知道婚事繁琐?
叶潽大脑一片混乱,下意识把手又伸进怀里摸了两把,然后望着自己空空的掌心愣神。
她明明在身上藏了糕点的!那些糕点还是她亲自去选的……想到这里叶潽又是一愣——她什么时候去选的糕点?跟阎道年一起吗?
原本清晰的记忆在这一刻乱糟糟的混在一起,叶潽恍惚想起自己在决定嫁给阎道年的时候看见了一抹红,那抹红又是什么?
叶潽近乎慌乱的摸了摸自己身上,觉得她应该有一个小香囊,里面装着两缕……
两缕什么?为什么她一点都想不起来了?那个香囊呢?她的香囊呢?
叶潽从床上跳下来,手忙脚乱的摸遍了自己全身,却仍旧没能找到想要的东西,记忆却越发混乱,像团乱麻一样缠在一起,纠结半晌也找不到线头。
兵刃交接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叶潽抱着自己的脑
袋,暴躁的回想这道声音又来自哪里时,屋外却突然传来了一声高昂的男声。
叶潽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听那人用这么气急败坏的声音说过话,情绪外露到让她都觉得惊讶,咬牙切齿的,像是恨不得要生扒了她的皮。
那人说:“……给我滚出来!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他说“我杀了你”,阴狠的语气染凉了空气,似乎连天地都慑于他的深威,可叶潽意外的一点都不怕他,又或是已经被他用这种语气吼惯了,所以她只是捂着脑袋无措的想他刚刚似乎叫了一个人名,可她没有听清……
她想让那人再叫一遍……就一遍,可空气争先恐后的往她耳朵里挤,怕她听清了那人嘴里的名字,怕她听见那人的话。
究竟是谁……他在叫谁?那个名字到底是什么?
叶潽脑子像是要炸了一般的疼,疼得她甚至控制不住的在地上滚了一圈,然后扶着旁边的凳子又从地上爬起来,一抬眼,正对上面前铜镜中,映出的自己的脸。
“……出来……杀了你……”
“给我滚出来!”
……
断断续续的字词终于在脑子里连接成句,镜中映出来的那道影子像是溺于深海许久后终于把口鼻露出了水面,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又被空气呛红了眼睛,劫后余生般喃喃。
她终于听清了少年的话。
他说:“许言轻!给我滚出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