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郭大用与陈牧一筹莫展,愁绪如麻的时候,差役来报,大尹范大人驾临。
二人急忙出了大堂,郭大用腿脚不便,陈牧也顾不得礼仪,先行赶往恒门,命人打开了中间常闭的门板,躬身立于一旁。
郭大用在范太守到来之前也及时的赶到了,累得面赤如血,气喘吁吁,亦以金鸡独立之姿拥慧于侧畔。注:古人迎接尊贵的客人,常拿着扫帚表示敬意谓之拥慧
郭大用率一干丞尉皂吏向大尹大人施礼后,便左右拥着大尹到了县署的正堂,众人分了职位宾主或坐或站。
范太守一如既往的雷厉风行,还未等县署中人奉完茶点,便向郭大用直言问道,“恒堪,此次洪灾灾情重大,溺亡无数,朝廷震动,天下侧目。你县为水灾源头,首当其冲,灾情几何,详情报来,老夫也好具文呈奏陛下知晓。”
郭大用一边示意老丈元晔去拿详细文书,一边口述道,“禀大尹大人,我县治下有八乡七十九亭八百一十三里九千一百二十二户,除县城闾里,余地均遭水淹。县域四万七千余人丧命及失踪者达二万二千余人伤者甚众,轻伤治愈尚可自食其力者万余,重伤丧失自理能力者九百三十余人。全县尚有民众二万五千之众,倒以青壮年居多,盖因事发突然青壮年自救能力较佳。县内可耕之田皆成水泽之地,谷黍颗粒无收,时至秋初,播种已无可能,权且在漫水消退之地种些白菜备作过冬物资。”郭大用因腿伤未能亲赴灾情现场,但对县域内的灾情却如数家珍。
由不得他不摸清实情,这秋去冬来,全县上下都指望着他吃饭呢。
范眭轻捋颌须,频频点头,对郭大用的回答颇为满意。又问道:“听闻你县集中民居,每日净街,强令民众每两日温水沐浴,所谓何故?”
郭大用侧目看了一下陈牧,迅速收回目光,道:“此举乃我县新任县丞陈牧陈岩松制定,陈县丞乃医家出身,说非此举不可防瘟疫。此次救灾,全力以赴,活人无数,实在是居功至伟。”
郭大用自然是实话实讲,但这绝非陈牧所想。来此世月余,他尚未摸清门道,实在不宜太过招风。更何况,此刻太守驾临,不应该正是哭穷的时候吗?否则这谷仓即将见底,没被疟疾弄死,就先要饿死了。
“哦?这位便是陈牧陈岩松?尝闻被冠以神医大名,今日得见,幸甚幸甚!”范眭立时将注意力转向了陈牧,“岩松师从何人?来自何处哇?”
陈牧心头顿时一阵发虚,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也不是没人探听他的来历,郭大用就是好奇心最重的一个。
好在他凭借自己的医术和真知灼见打消了旁人的疑心,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神医”。又一心为公,心怀百姓,众人拜服都来不及哪还再有不敬之心。
可今天问话的是一郡的大尹,就相当于后世的一省之长,不由得陈牧心里发紧,生怕露出一丝一毫的马脚。
遂谨言答道,“晚生自记事起就与师父一起生活在太行山中。家师学富五车,儒道墨名阴阳杂家均有涉猎,尤为擅长医道。家师为我取字为岩松,望我如松之坚韧不拔,然晚生庸钝,未得家师之万一,深负家师希冀。家师病亡后,晚生葬了师父,忍不得山中凄苦,遂自行下得山来。不料正赶上这滔天的洪水,却命不该绝被郭县宰搭救于洪波之中,便落脚在了这元城县。承蒙县尊抬爱,忝居县丞之职,安身立命于此。”
陈牧脑子转得飞快,既要符合事实,又要自圆其说,累死了十七八个脑细胞,编出了自认为还算哄得住人的这个弥天大谎。
范眭倒是相信了陈牧的话,没再继续追问。在秦汉时期,有不少异人志士隐居名山大川也是常有的事情。
倒是郭大用,一副狐疑的神情。不过他倒也不会揭穿,一来是二人现在十分交心,二来他也没有证据,仅是凭直觉觉得陈牧是在撒谎。
“岩松过谦了!”范眭道,“老夫这一个月走遍了辖区受灾的一十一县,唯独你县伤者痊愈者最多,而且很多是必死之人,却被你巧施医手,全然康复。令师其他学问不说,仅医术一道,岩松可谓尽得真传也。”
“太守大人谬赞,晚生愧不敢受。然则现在有一紧急状况,晚生不知当讲不当讲?”范眭的夸赞让陈牧羞愧不已,心说这欺骗古人的感觉真他娘的不爽,但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好想办法转移话题。
“岩松但讲无妨。”范眭微笑道,他大致以为陈牧这是居功请赏,倒是要看看这个年轻人提个什么要求。
陈牧向左右看了看,欲言又止。
范眭哈哈一笑,向左右吩咐道,“无关人等暂且退下。”大尹的话就像一股突入奇来的大风刮走落叶一样,刚才还稍显拥挤的大堂瞬时所剩无几了。
除了遂范眭同行的三五人之外,余者皆立时散去,包括郭大用。
郭大用实在是没法判断自己是不是无关人等,为了不自讨无趣,继续变身跳鼠,一跳一跳的往外蹦。搞得陈牧也想跟着跳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