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师姐　　下班的时候刚好是傍晚，这个时候万物都处于疲惫期，开了一天的花也蔫了，树叶干巴巴下垂，不论汽车或者房子都是灰尘满满。　　我唯一心想的正是回家吃饭。　　不过这个想法实现可能很危险。　　长发在眼下晃荡，遮盖了一半我前面的路。却听见屋子里乒乒乓乓的声音。不消说，老妈又在家内大摆麻将阵。　　“宝贝女儿你回来了，我约几个阿姨打牌啊，你不用管我们啊。”　　我的老妈，一张永远属于十八岁的娃娃脸，烫着卷卷的蘑菇头，一身华丽闪闪发亮的着装。在她的世界里，凡事都要大气，脸长得越来越大气，穿戴首饰也很大气。只不过很显然，我们这五十平米的房子就谈不上大气了，本来分割成一室一厅都嫌小，为了给我私人空间，老妈还把卧室切割成两小间。眼下麻将桌往客厅一放，狭小的空间连空气都稀薄了。　　我迅疾换了衣服下楼吃饭，楼下的快餐店老板娘已经在这里开了十几年店，这附近的旧楼一直被传要拆，但一直颤颤巍巍的没有动土的迹象，日子也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老板娘是个啰嗦的老女人，刀子嘴豆腐心，对这栋楼每户人家的情况比居委会主任还熟识，也就喜欢品头论足。我不无幸免被狠狠地数落了一顿。　　我又跑到隔街买老妈要的冰奶茶，拎着大袋小袋回家了。　　我在这里度过了我所有的生命，连读大学都未曾离开，因为老妈是个需要被照顾的女人，这在我十岁亲眼看见爸爸离开家后我就如此觉得。老妈几乎没有什么生计能力，年轻时靠娘家人接济直到我大学毕业，她没有急着叫我出去赚钱，很奇怪她也没有再嫁。我们就这样过了不太富裕但是相依为伴的十几年。　　刚进门，老妈大嚷：“小蕊，妈妈今天运气超好，连胡三把了。”　　小蕊是我的小名，小时候她和爸爸经常这样喊我，这些年爸爸不在，她也一直没有改过叫法。　　“你的奶茶，阿姨你们玩，我回房了。”　　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天已经完全黑了。我打开抽屉，拿出几张卡片，这是小时候我为爸爸妈妈画的，是一张全家福。我时常修改，希望能够画出可以实现的画境。但是我并不希望的，抱希望是对自己最大的侮辱。　　也许在我二十二岁还不完整还未完全开始的旅程中，我人生唯一的遗憾的是我生长在一个单亲家庭里，而且是在我原以为一切正常的情况下发生的，我从始至今未从当事人那里听到关于这个突然变故的原因，在我这个小小的受害者心里落下阴影之后，谁人都没有发现。　　　　出门的时候高跟鞋崴了一下，高跟鞋是老妈买的，她坚持要我穿。结果在上班的途中我就被折磨得够呛。　　“小蕊，加油哦。”　　老妈在窗口向我招手，我勉力回应。她还穿着睡衣夹着发夹，我要是一个小超人我定能给妈妈更好的生活，让她住更好的房子，不需要再往自己脸上涂那些劣质化妆品，定能让她幸福。　　埋着小小信念的自己踏上出门赚钱的旅程，突然觉得自己在这茫茫人海中找到指明灯一样，朝气蓬勃与每一人般迎接新的一天。周遭的一切都充满了生机，晴天，真是美好开始的一天。　　终于在最后一刻赶上电梯，我又要拍着胸口侥幸了。如镜面洁净反光的电梯墙面照出一张似乎还很幼稚的脸，不过时过境迁，尽管是与上高中时一样的脸颊，现在的心态可非当日可比。　　我，已经是一个能够自行独立，赚钱养家的新时代女性了。　　这扇电梯门打开之后就是一个为生活好好奋斗的空间。　　不过，工作的事情一旦降临，这个想法可能就有点变质了。我坐下之后，刚在整理桌面，就听见全体开会的通知。　　要知道，这可是我进入职场之后第一次参加部门集体会议。于是我赶紧向旁边的丽丽求救，她笑笑说：“例会例会，先过去再说。”　　我巴巴跟着她，赶紧挤在她旁边落座。　　待经理走进会议室之后，全桌人都静音了。秘书发给我们一些文件，幻灯片不断在调试，吴洋与经理在交头接耳，其余人还是一副轻松自然的神情。　　“各位，资料都拿到了吗？”他拍拍手，开始会议。“刚发到各位手上的是这个月的报表，一目了然的，上头给的业绩指标我们没有达到，当然了，相对往年这个月增幅还是有的，所以上头也没有可以为难。”　　旁边的丽丽偷偷在下面玩手机，其他的同事还有在讨论不相关话题，虽然是七月可是会议室的冷气也太足了，而且刚才忘了喝水。　　“这份资料每个人都需要好好看，会后需要交个人总结，每个人的总结统一交到吴洋处，有问题吗？”　　大家一副不愿意又无奈的神情回应，只有吴洋对大家得意的环视了一周。　　原来这就是例会啊，经理的独角戏之后，各自讨论的片刻，会议即结束了。至于要交的个人总结，我估计又得向丽丽求求经了。　　“那个新人，来我办公室一下。”　　在大家陆陆续续起身准备各回各位的时候我突然接此通知，就像是没有完成作业被老师单独留下的学生一样，我心生委屈，并努力反思最近的所作所为，确认工作成绩同事关系个人作风等等万无一失之后，我终于勇敢踏进那间离我最远的玻璃门办公室。　　　　妈妈，这个世界上应该是有晴天霹雳什么的吧。　　在我参加毕业后第N次面试之后，我又被告知请回去等通知。每次当我发表我的自我介绍之后便会招致不大不小的笑声。　　“对不起，我想我又搞砸了。”我垂头丧气对着送我出门的秘书说。　　“黄小姐，你别灰心，机会会给每个有准备的人的。”对方礼貌安慰我，坠入谷底的心情顿时上升了一点，落地窗冰蓝色的光线折透着这个世界某些残酷的成分，就像是内心的那团阴影。　　“谢谢你。”我想想又得奔赴下个面试点了。　　这里的电梯门是银色的，有美丽的镜面般反光，而我都不愿仔细看自己的脸，渺小到似乎萎缩。我按下楼层数，电梯门即将关上，一个声音却出现，“等一下。”　　我本能反应忙按开门键。　　果然，门口站着一个人，对方呼了一口气，笑笑说：“赶上了，谢谢你。”　　我轻微一笑。　　来人也与我般穿着整洁的制服套装，却理着短短的发，短短的指甲白皙的手一枚蓝色珠宝戒指，按下楼层数之后回头看我。　　“你，是来面试的吗？”估计是看见我手里抱着的简历和公司简介了。　　“对啊，刚刚结束。”然而我的语气并没有愉悦。　　“我记得今天是复试了吧，看来你很优秀啊。”　　看完我的简历他们都是这么说的，但是见了我之后他们都大失所望了。我说出自己的一点自知之明，对方以钦佩的目光看着我。　　“给我看一下你的简历，行么？”我依言递过去。“你叫黄桔玲啊，我与你同一所大学哦。”　　“真的吗？那你是我的师姐了？”我惊喜道。　　“是啊，不过我念的是设计系，而且我毕业也好多年了。”　　“啊，我还以为你也是毕业生呢。”　　“我？”对方回指，笑笑说，“认识一下，我叫June，是ABC的设计总监，我名片。”　　我终于抑不住发出惊叹，我不小心又做出贻笑大方的事了，眼前这位女性，不带修饰，落落大方，唯有笑容似乎有点拘谨。不过就当是多认识了一个朋友，况且似乎还很友好。想过之后，我也定下心来，笑笑说，“很高兴认识你，你真是个好人。”　　“你才认识我就说我是好人？”她问我。　　“对啊，这是女人的直觉。”我振振有词，回过神来才发现又失礼了。不过还好她似乎听得更开心，笑声终于爽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