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眼前的中年男人，站在整个大周政治漩涡中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一双手，此时正拿着刘家的筷子，吃着刘家桌上的肉，问着他的身世。　　　　“既然大人有兴趣，那小生就坐下与您聊聊。”刘允不请自来，在庞煜右侧坐下，顾自拿起筷子伸出，挨着适才庞煜夹走的那块肘子肉边上夹了一块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这一个举动，让庞煜的侍卫脸色骤变，眨眼就要提刀上前，却被庞煜一个眼神及时制止。　　　　顿了一顿，庞煜突然哈哈大笑，毫不吝啬地赞赏道：“不愧是刘老太爷看重的人！本官，喜欢你！”　　　　刘允笑着颔首以应。　　　　原本这宴席是刘家自家人的饭桌，安排的本是男女同桌。　　此时庞煜一来，身为女眷的刘孙氏和赵氏便不宜再留在大厅，一早便辞身到了后院，另起一桌。　　　　隔了一条回廊两座月洞门之远，赵氏总算松了一口气。挽住刘孙氏的胳膊，忙不迭低声问道：“我的大嫂欸，你怎么这么糊涂，跟那姓庞的走一道？”　　赵氏虽鲜少问前院的事，但好歹跟刘奉云做了十几二十年的夫妻，也明白夫妻同心的道理。　　刘奉云不喜庞煜甚至讨厌，她也对这个人没好感。　　　　刘孙氏瞥了眼身旁的弟妹，叹了口气道：“如今京城的世家哪个不是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可真被他盯上了，谁能逃得掉？”　　　　赵氏想想也是，这庞煜何等人，那是当初差点儿当上皇帝，改朝换代的人！她大嫂刘孙氏再怎么厉害也是个女人，怎么傲得过位高权重的庞煜？　　　　“那他好端端地，不在京城待着，干嘛跑到肃州府来？”赵氏又问。　　　　“原本我也想不通，不过进了墨林县城，听了几句闲言碎语，就明白了。”　　　　赵氏不似刘孙氏那般精明，怪道：“明白什么？”　　　　刘孙氏笑而不语，拍了拍赵氏的手背，提起裙摆上了台阶儿，相对而坐，等着下一桌饭食上来。　　　　正当时，管家急匆匆地赶过来，对着二人行了礼。　　　　“你不在外院伺候，来内院做什么？”赵氏奇怪，问道。　　　　管家闻言直起身，瞥了眼刘孙氏，又瞥向赵氏，欲言又止。　　赵氏看不惯他这般作态，嗔了一口气，道：“大嫂又不是外人，你有话直说。”　　　　有她这句话，管家才说起：“夫人，偏门来了个姓秦的姑娘，说要找老爷。”　　　　啧，听到姓秦的赵氏心情就不好，她可不想再给自己心里添堵，于是，摆摆手道：“我刘家的主人，是她想见就能见的吗？你也是，不看看今天什么日子，赶紧把人撵走！”　　　　管家迟疑不动，赵氏又催道：“还站着干什么，去啊！”　　　　一旁的刘孙氏瞧管家如此，拦了赵氏一把，道：“赵管家是弟妹的娘家人，弟妹应该信他不是这般做事没眼力的人。且听他说说，有什么顾虑。”　　　　赵管家可算是抹了额头一把汗，连忙说道：“夫人，小的也跟她说了今日府上有客，老爷走不开。这位秦姑娘就说，见夫人也行。对了，她手上还拿了少爷的荷包！”　　　　刘孙氏不晓得这事儿首尾，粗粗听来，不由得失笑调侃：“我说是什么事儿呢，原来是兆哥儿在外头惹的桃花债？弟妹，我是不是该恭喜你快当婆婆了？”　　　　赵氏一脸愁容，听刘孙氏如是说，叹一口气道：“要是喜事还好了！大嫂你不知道，先前老爷就差点儿因为刘家村那个秦家在祠堂前打死兆儿。如今我一听到姓秦的就头疼！”　　　　突然，赵氏脑中一闪，追问管家：“她是刘家村那个秦家的姑娘？”　　　　管家连连点头。　　　　“大嫂，今日这饭，我怕是陪不了你了。”赵氏愁着眉头对刘孙氏抱歉一句，便对管家说：“你去把人带到偏厅来，我且瞧瞧，她要干嘛！”　　　　刘孙氏倒是挺感兴趣，放下茶杯，与赵氏一块儿移步偏厅。　　　　刘宅之外，秦希拉着马缰，站在偏门外静心等候。　　不远处，停着一辆看起来很豪华的马车，刘宅门口围了八个带刀侍卫，将刘宅原本的家丁硬生生挤到了偏门来。　　　　“小哥，这来的是什么人，竟然连刘家的门都敢围？”　　　　看守偏门的家丁原本对那些侍卫就不爽，听秦希如是问，阴阳怪气答道：“京城来的呗！人家主子了不起，私闯家宅，连主人家都不放在眼里，该吃吃该喝喝……”　　　　刚说完这话，家丁就听到身后一阵猛咳，扭头一看，却是严肃走来的赵管家，连忙闭嘴站直。　　　　秦希也识趣地往后退了一步，与家丁小哥保持距离。　　　　“秦姑娘，夫人有请。”　　赵管家上前说了一句，便叫刚才与她搭讪的家丁将她的马牵到偏房马厩待着。　　　　进了偏门，走上回廊，秦希朝四周长看了两眼。发现刘宅里出现的侍卫不仅门口八个，就从大门的影壁开始，直到大厅，中间不过一丈二的距离，也站了八个，大厅门口，还多站了两个。　　　　这样的仪仗，可不比镇北王出行的规模小。　　从外院到内院，得穿过一道回廊连接的月洞门。没想到，这里还站了两个侍卫。　　　　瞧秦希眼生，二人直接横刀拦下：“她是谁？”　　　　赵管家被那凌冽的刀光寒了一下，身子不禁轻颤：“是、是我家夫人的客人。”　　　　二人狐疑地看了秦希一眼，确定她身上没有携带武器，这才放行。　　　　秦希：……　　这阵仗、她怕不是串错了门？　　　　穿过月洞门，走了好一段距离，确认身后二人听不到动静，秦希才凑近赵管家，低声问：“府上得罪了权贵？”　　　　赵管家吓得差点儿直接伸手捂住她的嘴，还好理智地半道儿顿住了手。　　好歹人家是个黄花闺女，他可不想一把年纪了还做什么不雅的事坏了自个儿的名声。　　将手收回，赵管家“嘘”了一声，道：“姑娘可别瞎说。今日府上来了贵客，惹不得的。快走吧，夫人已经在偏厅等你了。”　　　　没一会儿，赵管家便领着人到了偏厅外。进去先禀告一声，这才又出来带着秦希进去。　　　　厅里面门的上座左右各坐了一位妇人，秦希看赵管家行礼的人，认准了左边那位就是这刘宅的女主人。　　她面盘圆润，五官虽看起来有几分刻薄，却不像大恶之人。　　　　于是，秦希礼貌地行了一礼，开门见山道：“小女秦希。今日来，找令郎有点儿私事，请夫人通允。”　　　　赵氏一看秦希那一身麦色的皮肤，以及行事像男人一样的举止就不喜欢，嗤笑一声，问道：“秦姑娘，你家长辈可还健在？”　　　　秦希直觉赵氏态度不友好，想了想，答道：“不巧，我娘前不久出了事故，如今伤了腿，还躺在家中。夫人如是问，可是要我代夫人向我娘问好？”　　　　原本赵氏是想取笑一番秦希，让她搞清楚自己的身份，没想到她说出这样一番话。也不知是不是刻意提起她娘出事的事儿，早前刘兆与她说过的事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中，赵氏顿时心口猛跳了两下。　　难道这丫头是上门讨说法来的？　　　　慌了片刻，赵氏忽然又镇定了下来，这都过去两个月了，她来了有什么用？而且，做这事儿的人是刘允，又不是她儿子，心虚什么。　　　　轻笑一声，赵氏恍然大悟般说道：“原来是这样。既然如此，那就请你代本夫人跟你娘亲好好说一说，这没规没矩地就跑到别人家里，可不是良善人家没出阁的姑娘做得出来的。且让你娘好生记得，往后你嫁不出去，臭的可是她夫家的门楣。”　　　　秦希自来有事说事，对赵氏也已经极尽简洁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此刻听到赵氏如是说，心里的不爽快一下就冒了出来，便道：“我娘贤惠良善，从不会教自己的孩子去别人家徒惹是非。今日，我是好心将令郎遗落在我家的东西送来，夫人既然这么说，那这银子和信，我也不必还了，告辞！”　　　　说话间，秦希刻意将放在荷包里的两锭银子倒出来，叠在刘奉云的亲笔信上，作揖告辞。　　　　“站住！”　　　　见她真的要走，赵氏忍不住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仔细看清楚那信封上的字迹。　　竟是她家老爷的字！　　　　“你怎会有我家老爷的信？”　　“自然是令郎送来的。”秦希轻轻一动，便摆脱赵氏的禁锢，随之往旁边退了一步，说道：“我历来有一说一，这东西是令郎的，我便只交还给令郎。夫人若是好奇，大可等令郎来了经他的手拿去瞧。”　　　　此时此刻，赵氏已经察觉到眼前的少女不怀好意。这丫头的性子她还摸不透，若是像兆儿一样一言不合就动手，肯定会引起前院人的注意。但她又不想把刘兆拉出来，谁知道这丫头想干嘛！　　　　正当此时，一直旁观着没有说话的刘孙氏唤了一声赵氏的婢女：“挽花，去请你们少爷过来。如实说，有一位秦姑娘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