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楼门前热闹了起来,门口围了好些人,紧紧盯着风雨楼门口。 风雨楼门前,原本应该挂着红灯笼的地方,现在挂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那血已经干涸,但是整个人头上面都遍布猩红色,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甚是骇人。 有胆大的细看去,忽然叫了一声:“是花拂影!” 原本因为害怕而安静的人群忽然炸开了一般,都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这花拂影早年间,是个悬壶济世的郎中,不仅是苏杭,在整个江南,都是赫赫有名,他原名叫花继申,出自江南花家。花家是个武学世家,偏偏出了这样一个怪才,不爱武学,偏爱医药,惹得当时的花家家主颇是头疼。只是好在,悬壶济世,也不是什么坏事。 但是大概在十几年前,花家出了一桩丑闻。丑闻的主角之一,便是这个花继申。花继申有个夫人,也是个大家闺秀,名门小姐,花继申对她也是宠爱有加。只是后来,这个夫人与家丁偷情,还生了个孩子,事情暴露后,花继申勃然大怒,杀了那个家丁,将孩子活活摔死,还将夫人浸了猪笼。 而后,花继申叛出花家,性情大变,成了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采花贼,改名花拂影。 花拂影武功虽差,但是用药出神入化,许多武林豪杰都拿他没办法,竟让他逍遥了十几年。 有好事的拉了风雨楼的伙计出来问:“花拂影的人头怎么挂在这儿了?” 那伙计笑笑:“这花拂影自寻死路。知道我们店里现在住着谁么?”这伙计滑溜,故意吊着众人胃口。 旁边一人果然急急地催问:“谁呀?” 伙计甩甩手上的布巾,一扬手搭在肩膀上,朝着楼里拱拱手:“风雨风公子。” “啊?就是那个专管不平事的风公子?” 伙计道:“可不就是他。昨晚这花拂影正要作恶,偏巧让在外赏景的风公子撞了个正着,风公子就顺手将他除了,风公子特地吩咐将人头在咱们风雨楼挂上三天,也好让各家的姑娘小姐安心。” 众人连连点头,都道风公子做了件为民除害的好事。又有人问:“这人头挂在这儿,也不怕晦气?” 伙计道:“怕什么?风公子在,哪来的晦气。” 众人又连连称是。伙计把布巾从肩上扯下来,一闪身又回去忙了。 风雨风公子是两个月前在江湖上一战成名的人物。传闻,他只身挑了阴山七个匪窝,只凭一支白玉短笛。后来又有人说,风雨在长安惩恶霸促良缘,在襄州斗贪官……只要是不平事,风雨都要管上一管。因此不久就有“一曲动江湖,风雨润万物”的美谈。 风雨到了苏杭,花拂影还在苏杭作恶,可不就是自寻死路么。 白霆听伙计说完外面的热闹,笑了笑:“有趣。”而后向伙计道了声谢,那伙计就退了出去。 外面的人不知道,白霆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小筑里面那个人从来没出去过,更不会在外面撞上花拂影作恶,因为昨夜,花拂影根本就是摸到了小筑里。 白霆虽然才从苗疆离开三个月,但是对江湖上的事情,他可知道不少。毕竟这风雨楼里的伙计,一个两个都是说书的好手,问什么都知道,让他们讲江湖趣闻,他们能讲上三天三夜都不重样。白霆在床上躺着的那一个来月,就靠这个消磨时间的。 所以对花拂影和风雨这样的人物,他倒也不陌生。 白霆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抿了一口。 照伙计的说法,小筑里那个公子就是风雨,这花拂影好端端摸进风雨住所做什么?难道是冲着那个叫清儿的丫鬟? 白霆将窗子推开,看了看那湖水。 猩红的血色早就退去,湖面还是那般模样,微微的波澜,莲叶悠悠摇着,白霆却觉得,那莲花好像更红艳了些。 小筑里安静如常,那清儿一大早出去还没回来,白霆忽然很想到小筑中去看一看,看看那风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虽然知道这风雨定是魔教的人,他又是一口一个“白家小贼”,白霆却觉得这人或许可交。但也只是或许,大仇未报,还是谨慎些好。 看了一会儿,白霆抬手关了窗子。 时至傍晚,风雨楼前的人却依旧不减,有走了的,也有来了的,来了的问没走的,再来的问先来的。不到一天,苏杭人人都知道,花拂影让风雨把头斩了下来。 风雨楼今天却没急着关门,不过秦雨却没在柜台后头算账。 秦雨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喝茶,没一会儿,清儿又从床下的密道钻了出来:“怎么这个时候叫我过来?” 秦雨脸上露出关切的神色:“那花拂影怎么回事?” 清儿低着头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开口:“昨晚给他摸到小筑里去了……着实吓了我一跳。” 难怪她难以启齿,给采花贼盯上,哪家的姑娘也不能开口说这种事。 秦雨轻轻拍拍她肩膀:“冲着你来的?”清儿犹豫着点点头,又听秦雨道:“这花拂影来的蹊跷。” 清儿看了看她,皱起眉:“是不对。江湖人人皆知花拂影武功不高,除了用药如神,他也没别的本事。你这风雨楼谁也不敢来闹事,怎么偏偏他就来了?而且你楼里这么多人,哪个都比他武功高,怎么能让他这么轻易摸进来?” “所以我才觉得奇怪,”秦雨想了一会儿,也皱起眉来:“我想,他怕不是冲着你来的。” 清儿大惊:“怎么会?他确实是突然出现在我床边的。”她本不愿说这种事,但现在事有蹊跷,哪还顾得上这些,何况此处没有旁人,这些话秦雨也不会传出去。 秦雨道:“你是丫鬟,睡在外间,他肯定要从你床前过。还有谁知道小筑里那人的身份?” 清儿皱着眉想了想:“再没旁人了,除了我们,就只有他带的十个暗卫知道。” 秦雨摇了摇头:“这件事我来查,你想办法让他赶紧走。” 清儿点点头:“好,我知道了。”说完又钻到床底暗道里不见了。 秦雨抬手揉了揉眉心,叹口气,转身开门出去了。 白霆在窗边守了一天,刚听见清儿略过湖面奔向小筑的细微风响,便将窗开了条缝。 “公子,已经安排好了。”清儿的声音还是毕恭毕敬。 风雨清朗的声音传来:“好,收拾一下,我们明日启程。” 清儿似乎有点诧异:“公子?” 风雨道:“这风雨楼,也不是什么安全的所在。” “是,清儿知道了。” 然后,小筑又重回平静。 白霆将窗关好,慢慢踱回床上。 这风雨楼确实不安全,花拂影除了会用药,也没别的能拿得出手的本事,昨晚他进了小筑,白霆却连一点声音都没听到。而且秦雨也不是简单的人物,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来路,但是绝对是个一流高手,能在一个一流高手眼皮子底下摸进来,这可不像是一个武功平平的花拂影能做到的。 总不会花拂影提前先用药放倒了秦雨吧。也不应该,如果花拂影有机会下药,又怎么会让风雨这么轻易就给杀了? 白霆盘腿坐在床上,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明白,索性翻身躺倒,自顾自算日子去了、 任谁也没想到,风雨楼小筑,当晚又来了不速之客。 这次最先发现的人是白霆。 还没到三更,忽然头顶瓦片轻响,恰巧是白霆房间上方的位置,所以白霆听得一清二楚,谁让他贪图风景好,选了个三楼的房间呢。 白霆当下屏息凝神,却不敢有动作,头上瓦片声极轻,来人轻功极好,而且还站在屋顶没走。 那人似乎站了一会儿,而后朝着小筑飞掠而去。 忽听秦雨一声冷叱:“何方鼠辈,敢擅闯我风雨楼?”而后破空之声传来,似乎是秦雨一剑刺了过去。 白霆起身快步走到窗前,刚将窗子推开一丝,便被一道剑气给挡了回来,白霆知道,秦雨是不想让他开窗。 他只能在窗边坐下,凝神细听,外面秦雨已经同人交上了手,你来我往几个呼吸间竟过了十余招,白霆心里暗赞一声:“好快的身手,好俊的功夫。” 却又听见风雨的声音:“既然是来找风某的,便让风某来会会你。” 白霆手指在茶杯里沾了沾,将窗纸戳了个洞朝外看去,秦雨已经停了手,正站在对面房顶,而右边房顶,也站了个黑衣蒙面人,应该就是刚才和风雨交手的那个人。但真正引起白霆注意的,是站在小筑房檐上的那个人。 那人一身白衣胜雪,广袖流云,头发用一根白色发带简单束着,身形消瘦,倒有几分乘风飞去的样子,只是脸上还戴了方面纱,让白霆有些失望。 此人,应该就是风雨了。风雨看了看那黑衣人,对秦雨道:“秦掌柜,来者是风某的客,便由风某招待如何?” 秦雨挽了个剑花,将剑负在身后:“既然风公子开口,秦雨却之不恭。” 只见风雨将一支白玉短笛送到唇边,慢慢吹奏起来。 白霆心中疑惑,难道风雨吹的曲子真的能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