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辛夷的女孩子,大眼长眉,颇有几分男儿气势,并非她小娘那样以色侍人,邀宠争权、无恶不作,只一点,她见不得别人欺侮她的弟弟,哪怕是弟弟有错在先,一如几年前,她伙同其弟将我抛入池塘一样。
又是一年春闱日。春闱过后,昔花楼便要开牌了。
年节时选出的花魁娘子们,日日围坐在一处,簪花抹粉,吟诗作对,又不是要下场考状元,再大张旗鼓又有何用?
“黄娘子,你家小丫头的规矩,还没教全呐?”虽说我常常听她们壁脚,次数多了,难免被发现几次。黄娘子却是时常回护我的,无论在人前,还是私下里。
“娘子,以后。。。”明日便要开牌,不足十岁的我,连旁观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跟随自家娘子,窝在后堂里听消息。“以后不要为了我,受那些人的闲气了,好不好?”
“你这个孩子,才几岁大,倒管起我来了?”黄娘子佯嗔。
“是,奴婢僭越了。”
“你来,给我挑几件衣裳。”我应诺跟了上去,推开房门,竟被那箱笼里满溢的珠宝华裳晃瞎了眼,站在门口不敢向前了。直到,那遥远的声音击中我心,“进来呀,难不成,要将我的家底都招摇了去?”
我慌不迭蹿进屋中,脚下踉跄,反手小心翼翼地将门扇合上。
“听说你也是官小姐出身,怎这般眼皮子浅?”
“让黄娘子见笑了,家母。。。家母出身不高,又不得宠,果腹尚且艰难。。。”我绞着手指,声音越来越低。
“你父亲呢?连亲生女儿也能薄待了去?”
“父亲。。。我没有父亲!”甩掉了眼泪,我坚定地回答。
“傻话!”黄娘子笑着戳我额头,“可是你存心不想认他?”她怎知我心事?
“别惊讶。”她拉过我,将一件件衣饰展开来给我瞧,间或讲一点搭配和来历,“往后见的人、事多了,自然而然就会明白了。你看这颗珠子,是我手里最好的宝贝,当初工匠师傅千锤百炼才得了两颗,其一便是它了。”
那颗珍珠的光华,直耀得我目瞪口呆。
“想要成为这样的宝物,必得吃尽人间苦楚。那虞儿今日的风光,也是她拿命换来的,你且不要羡慕。”
那么,我吃过的苦呢?如今换得了什么?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许多事,是刻苦上进便可换得的,另一些换不得的,便要听天由命了。这时候,便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娘子,凭什么呢?凭什么有些人生来便苦,另一些便。。。我们做错了什么?”
“你母亲吃过的苦楚,必会在你身上留下烙印,那本不是你应受的。——上一辈人给他们留下的,总会由我们接引传承,没有什么凭什么。
“非要讲出个道理的话,也只是因为,那时的我们无力反抗罢了。”
“我不甘心!娘子,我不甘心!”
我哭着扑进黄娘子怀里,就像年幼时扑进母亲怀里一样。那时母亲的怀抱还是温暖的,像热泪,也像饭菜的余温。
“不甘心,便要自己强大起来!”黄娘子没有推开我,“这世间不止男子要上进,做女子的本就羸弱,再不求上进便更要被人骑在头上了。你若存了此心,有我助你一臂之力,便可静待花开。
“阿妍,今日起,你便唤作夕颜可好?”
夕颜?夕颜!暮开晨落,短暂易碎,代表了这世间最易逝的华颜,也注定了那一刻唯一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