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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麒麟阁。
本为太子书房,常用来批阅靖国奏折,自夏侯淳入主此地后,便将寝居、办公融为一体了。
加之太子刚及冠,尚未纳妃选嫔,故而东宫竟有些冷清。
阁内榻上,夏侯淳沉思今日朝议,总觉得靖帝有些古怪,自语道:“诛杀叛逆,擢升萧党。”
他忽然悚然一惊,冷汗浸湿内衫,娘的,小爷还以为那位忘了谋逆案呢,原来敲打之地在这儿。
太子党羽遍布朝野,阿附徒众深藏群臣之中,无危机不会显露,靖帝自导自演的一出‘出宫大戏’既钓出了陈功、张延寿,除掉我这个太子最大的倚仗,复置他于丹陛之下,以示信任有加,如同往昔,以此安抚了太子党,又间接震慑住了萧党。
堪称一箭三雕!
而且还举重若轻地巧妙化解了党争,暂时消弭了祸患。
但夏侯淳却暗自轻叹,“陛下啊陛下啊,你这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党争非小事,轻忽害国祚。这靖国百年国祚可别毁在你的手里。”
俄而,外间轻微叩门声响起,夏侯淳抬眼,微微皱眉,但还是回道:“何事?”
新任东宫大太监名唤刘文珍,隶属司礼监,为现任掌印太监的干儿子,乃是靖帝派给夏侯淳的新任贴身太监。唔,其实就是明目张胆地监视他的。
通过数日观察,夏侯淳知晓此阉侍性子谨慎,知进退,有小谋,且在宫中有些年头了,若非其乃靖帝眼线,夏侯淳几乎都要将其引为心腹。不过正是因碍于其乃靖帝所派,他虽对其怀有戒心,然凡是接见朝臣、召见军将,都要将其置于殿门之外,大门敞开,却不易听闻他们谈话,以示自家并无见不得光的阴暗密谋。
疏而不离,便是夏侯淳对待这位宫侍的态度。
殿门外的新太监闻音知弦意,觉察出太子不悦,当即惶恐颤声道:“陛下回复,朕知道了。”
夏侯淳眼神一闪,这大太监似乎在示好,但也决不可轻易授信,他稍作沉吟后,淡声道:“知道了”。
语气稍顿,他缓声道:“孤已睡下,你们也都歇息吧。”
外间喜声道:“多谢殿下垂爱,奴婢愿昼夜服侍殿下。”
夏侯淳笑骂道:“谁要你们昼夜服侍,滚,都滚,赶快滚去睡觉。”
他知道这些宫侍们的脾性,主子越温和他们越觉得软弱可欺,越严厉方可令他们自警,深知奴仆身份不可逾矩,谨小慎微,不敢逾越雷池一步。
门外的刘文珍迟疑了一下后,最终还是咬牙低声道:“殿下,奴有奏报。”
屋内夏侯淳微微颦眉,沉默片刻后,缓缓言道:“进来吧”。
吱呀一声,刘文珍躬身入阁,见太子果在更衣,他默默上前,跪坐足踏上为其戴冠系扣。
夏侯淳虽寝务相融,但每逢政事要闻必会正冠整衣,以示隆重。
更衣之后,夏侯淳端坐于案几之后,桌上四宝齐聚,铺有江南镂金丝线的黄帷锦布刺绣,垂有雕龙刻凤的笔洗朱毫垂挂,稳如千斤坠。
刘文珍主动燃香熏味,驱逐疲乏,默默服侍。
夏侯淳瞥了一眼刘文珍,温声言道:“可是陛下有何旨意?”
刘文珍当即俯身在地,垂声道:“非是陛下传旨,而是西宫有闻。”
西宫,泛指掖庭。
夏侯淳下意识正襟危坐,微微眯眼后,缓声道:“详细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