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离开村庄(1 / 1)虎门之殇首页

时间:1998年深秋。  地点:河南,偏僻乡村,一座家徒四壁的农舍里。  人物:户主赵水旺,妻子安大英。女儿,赵小明,还有在门外鬼鬼祟祟的两个儿子,赵大明和赵二明。  一阵犹如利器戳心的沉默过后,重男轻女的老势利眼赵水旺第N次发起了进攻:“一个女娃娃家,考上大学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我们老赵家泼出去的水吗?”  安大英在旁边第N次连声附和:“对,对,你爹说得对,女娃娃家上大学没有用。”  赵水旺又唾沫横飞地说:“你呀,再不出去给老子打两年工,老子连本金都收不回来,你瞧瞧你表姐,初中都没毕业,现在在虎门,又是小车又是洋楼的,多有出息呀。”  安大英说:“对,对,你爹说的对,前两天,你表姐又给她爹寄了一万块钱,你舅舅啥都没干,就已经是万元户了……。”  赵小明胸口剧烈起伏着,终于一拍桌子,排山倒海般爆发了雷霆之怒,先是把桌子上厚厚的一摞书“哗啦”一声推倒在地上,接着又把那张珍而重之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揉碎,撕烂,冲着空中一扬,声嘶力竭地吼:“住嘴,都给我住嘴,不要再为你们的重男轻女找借口了,如果今天考上大学的是大哥二哥,你们还会这样百般阻挠吗?啊?”  赵水旺也不反驳,干脆利落地说:“对,老子就是重男轻女,谁让你是个赔钱货呢?谁让你是生的呢?就凭这两条,你就得听我的,这就是你的命。”  赵小明攥紧拳头,虎虎生威地说:“当初,若不是你们只顾着痛快而不做好避孕措施。至于生下我这个赔钱货吗?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就叫乐极生悲。活该!”  安大英一看一根正苗红的黄花姑娘连避孕措施这类的话都脸不红心不跳地嚷了出来,抓起扫帚就往她的身上招呼了过去了。赵小明一边灵活地上下腾跃,一边威武不屈地对着赵水旺说:“老头你等着,我这就出去打工,等我赚了钱,一准回来用钱砸死你。”  赵水旺本来还想秉持着家长的威严,来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说服教育的,可一听这番大逆不道的话,也顾不得那些条条框框了,脱下脚上的鞋子就呼了上来。  赵小明自然吃不住这样的男女混打,瞄准了一个机会,就从屋子里逃了出去。一直隔岸观火的赵大明和赵二明,唯恐惹火烧身,也缩着头逃出了家门。  逃出家门的赵小明无处可去,索性蹲在村头河边的沟坎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十月的冷风带着碎冰一样的冰凉,毫不留情地肆虐着她那张泪水涟涟的脸。很快,泪水干枯,皮肤皲裂,整个人跟被冻裂的萝卜一样,甭提多抽巴了。  天空阴沉沉的,一马平川的原野上,除了漫天飞扬的尘土,就是令人窒息的荒凉。她知道家乡穷,也曾雄心勃勃地想过用知识改变命运,可是,正如她不能自由地选择自己的出生一样,同样也不能脱离现实的桎梏去追求自己的梦想。  所以,她决定认命。  她都不信了,连安小米那种五门功课加在一起都没考过两百分的货色都能在虎门混的水起风生,她一个成绩优异的高中生会不如她。  何绢听说她要去虎门,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说:“老大,要走一块走,我也要跟着你去虎门赚大钱。”  何绢,肤白貌美大长腿,货真价实的村花一枚。不但人美,性格也很温柔,不但性格温柔,且孝心还感天动地。  去年她母亲因为白内障需要做手术,她当即便听从了她爹何水东的安排,以五千块的聘礼,把她许给了隔壁村的万元户。说起来,她和那万元户连面都没有见过几次,更甭提有什么男女相悦的感情了。但是,为了救她的母亲,为了那五千块钱聘礼,她就那样英姿飒爽地,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给订出去了。其日月可鉴的一片孝心,一度成为了村里所有待嫁姑娘的楷模。那段时间,安大英一提起她的懂事,孝顺,哗哗流淌的口水几乎能把地板给砸出一个大水坑。  以村里人的话说,他们老何家的祖坟里冒青烟了,不但女儿孝顺,懂事,甚至连两个儿子何山何峰,也都先后考上了大学。而何绢之所以坚定不移地要和赵小明去虎门淘金,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要供应两个弟弟读书。为了这个目的,她甚至不惜推迟了婚期。  临出发的时候,何绢的爹娘就跟送高考状元一样,一直把她送到了村头,她母亲握着她的手,皱纹包裹的眼睛里满是殷殷之情:“绢儿,挣了钱,先给你的两个弟弟寄过去,可不敢让他们在学校里饿肚子呀。”  受重男轻女的思想影响,何山,何峰一直就是何水东夫妇的心头肉,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冻了。反而是弱不禁风的何绢,像男孩一样承担了家里的所有体力活。她生性温顺,敦厚,非但不觉得不公平,反而还像战场上那些交接任务的英勇军一样,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地就把负担接了过来。“爹,娘,放心吧,弟弟上学的所有费用,以后都有我来负责了。”  此举,又让前来送行的安大英一阵牙疼,瞧瞧人家的女儿,又懂事,又孝顺,再看看自己家的那位,头拧着,眼斜着,跟一头不通世故的倔驴一样,两相一比较,差距大的简直令她不忍直视。再后来,她实在呆不下去了,把煮好的五颗鸡蛋往赵小明的怀里一塞,扭头就回去了。  赵小明漠然地看着她那硬邦邦的背影,心想,早就该走了,谁稀罕你来惺惺作态呀。  于是,在那个秋风萧瑟的上午,赵小明揣着安小米的手机号码和她在虎门的大概地址,扎着两个土的掉渣的麻花辫,穿着一套很不入流的,早已过期的红色裙子,拖着一个重如死牛一样的大皮箱,和同样瞪着迷茫双眼的何绢,雄赳赳气昂昂地向虎门进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