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符纸还是没什么用啊。”苏木木皱着眉低声抱怨了一句,趁着那煞鬼还动不了,一剑刺进他的心脏。 有了前车之鉴,苏木木在刺中后立马松了手退开几步,并且用手捂住了耳朵。 比之上次更加澎湃的黑气逸散开来,遮天蔽日一般,苏木木不得不闭上眼睛,尖利凄惨的嚎叫穿透手掌传进耳中,凄厉怨毒的要把人的心神震碎。 苏木木咬着唇,脑袋仿佛要炸裂开来。 黑色的雾气中有人握住了苏木木的手,苏木木艰难地睁开眼,夏毓就站在她面前。 被刺中的煞鬼终于化作飞尘,浓雾散去,视野再次变得清晰起来,另外三个煞鬼癫狂着已到了两人近前。 苏木木还未反应过来,那几张骇人的鬼脸就被一片蓝白的墙壁隔绝开来,苏木木脑子空茫了一瞬,下一秒便要飞奔去捡那桃木剑。 苏木木拿到剑,一抬眼,就看见一只带着森然鬼气的爪子马上要抓破夏毓的脖颈。 “夏毓!” 苏木木的心跳被冻结成冰…… 就在这时,围着夏毓的几个煞鬼忽地被凭空拉起,接着像受到重击似的在空中飞出老远,撞到地上。 苏木木的心跳又活过来,顾不得其他,立马起身踉跄着跑到夏毓身边,“没事吧?”苏木木的声音带着丝颤抖,两手扶住夏毓的下巴,着急地检查起来。 夏毓两手垂在身侧,还没从刚刚的变故中反应过来,任由苏木木动作,夏毓缓了会儿,才垂下眼睛,看着苏木木,轻轻地露出一个笑,“没事儿,没碰到我。” 苏木木看了几圈,确实没看见伤口,提着的心才落回肚子里。放开手,苏木木抓着夏毓的衣袖,闭眼轻轻靠在夏毓的一侧肩膀上,喃喃道,“你快要吓死我了,夏毓。” 夏毓怔怔地站在原处,胸腔因为苏木木这一句低喃鼓荡起万千情绪,像一股暖流翻腾着搅动原本冰冷沉寂的心,温暖到让夏毓的眼睛变得有些酸涩。 你可不能哭,夏毓告诉自己。 夏毓抬眼,诧异地发现不远处路灯下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衣男子。宽大的檐帽,过膝的黑色风衣,黑色皮革的手套…… 面目隐在檐帽的阴影里,只能看见下颌和脖颈的一小块青白皮肤。 心中立时起了一丝警觉,夏毓一只手抬起,抓住了苏木木的一侧手腕。 苏木木感觉到,从夏毓的身前抬起头,往两人前方看去,也一眼看见了那人。 苏木木眉尖蹙起——她见过这个人。 那黑衣男人见两人都看见了自己,才抬起手,慢悠悠伸过头顶,把檐帽抓在手里取了下来。 男人的脸随之在昏暗的灯光下显露出来,青白的皮肤,刀凿斧阔般线条鲜明的脸,本该是冷肃端正的模样,却偏偏生了一双桃花眼,眼里光华流转,给人截然不同于沉闷的感觉。两种气质交杂,本该显得突兀,可那人神态自若仿佛走过千年时光,教人一下子把那种不和谐的感觉忘了,好像这人本就该是这样子的。 男人微挑着嘴角走到苏木木和夏毓面前。 夏毓和苏木木两人不发一言,只看着他。 男人没等到两人的“你是谁?”,嘴角勾起的一点弧度放下,似乎有些惊讶和无奈。接着,男人抬起手,手掌在虚空中极缓慢优雅地一合拢,那倒地不起的三个煞鬼便“倏地”化为三道黑色雾气,没入男人的掌心中。一合一开之间,便一点踪迹也不留下了。 男人的眉几不可见地上挑了些,眼睛里堆起有些自得的笑意,再度看向两人。 苏木木突然觉得这人有些幼稚。 沉下眉眼,苏木木不带什么情绪地开口,“你有事?” 不是“你是谁?”,而是“你有事?” 莫不是自己太久没来这人间,这些小鬼如今都是这么和人说话的吗? 预想的完美出场没收到理想中的效果,男人受到了些猝不及防的打击,可怎么也是活过了不知道多少年岁的老江湖,这点意外还不算什么。 男人当即换了个方案,打算借着苏木木的台阶下,主动地表明身份。 总感觉掉了档次,男人暗暗地想,以后总得找补回来。 “孩子,你该先问问我是谁啊?”男人勾起嘴角,用自以为温柔,充满魅力的腔调说道。在苏木木听来,活像在诱哄什么无知孩童。 苏木木没说话,可脸上明明白白露出几分嫌弃的神色。 男人的笑意这回是真正地僵在了脸上。 在心里暗暗深呼几口气,男人收敛起故作的亲善和笑意,再次开口,声音一如刚才的清润,气势却大不相同了,“我是黄泉地府里的阴差,专门负责将人间已死之人的魂魄带回鬼界。人死后魂魄已不属人间,不为生者所见。小朋友,你们为什么能看见呢?” 男人脸上不知觉又带了点笑意,但那笑不像是给人看的,更像是个花瓶摆设。 这次开口的是夏毓,“我从记事起就能看见这些了,可以前从没有被这样的煞鬼无缘无故的攻击。” 比起苏木木,夏毓的话倒在意料之中。 “哦?是吗?”阴差大人用故作惊讶的语气问道,演技尴尬地连天上的月亮都不忍直视,扯了片云彩躲到后面去了,“这样天生的体质可不多见。” 转眼看向苏木木,顺势问道,“那小姑娘你呢?” “我叫苏木木。” 阴差大人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复又问了一遍,“那你呢,苏木木小朋友?” 气氛一时很尴尬。 阴差大人很得意。 苏木木在心里翻了个鱼肚皮大的白眼,不答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阴差大人脸上故作的笑又浓烈了一些,像春天园子里拳头大一朵的牡丹花,“殷容。殷商的殷,容色的容。” 苏木木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这下才接着回答了殷容的问题,“我是最近突然能看见的,差不多一个月以前。” “哦?是吗?”殷容青白的手指尖抵上下巴,略作沉吟后一脸无辜地问道,“这是你们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 始作俑者——阴差大人的脸大概有长城城墙那么厚,一看就是个没少睁着眼睛说鬼话儿的主儿。 这些煞鬼对他和苏木木来说太危险了,如今碰到了一个也许可以解决这些事情的人,夏毓有些急切,“不是,之前还碰见过一次,那次是只有一个,在白天,时间大概也是一个月前。” “也许是你的体质太特殊的原因,”殷容说着,故意上下打量了夏毓一回,“阴气有些重,会让那些没什么理智的鬼认为你对他们有威胁。” 夏毓其实并不完全相信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自称为阴差的男人,而且他说的话也不太对。 没道理那些煞鬼突然看他不顺眼了。 夏毓转头看了眼苏木木,苏木木正看着殷容,眼神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夏毓不去打扰她,继续问殷容道,“那您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不来找我们吗?毕竟,这些煞鬼看样子也是归您管的。” 哟,还敢威胁他,殷容挑了挑眉,有些散漫地开口,“这虽说是归我管,可这人间,煞鬼何其多,他们一般也不伤人,偶尔相互斗个殴,倒是省了我不少麻烦。” 殷容说到这故意顿了顿,看夏毓脸色并无什么变化,心道这小孩倒还挺能沉住气,才拖长了声音继续道,“不过,毕竟还是不能让他们伤了人。我这工作也忙得很,分不出空来盯着你们。这样,我可以教你们一些御鬼的法子,对付这些小喽啰,那是绰绰有余了。” 绕了这一大圈,殷容终于把他计划的台词说出来了。 虽然这男人不太可信,可死马当活马医,试试总没问题,夏毓点点头,道,“那就麻烦您了。” 殷容完成了任务,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这糊弄小孩的活计比想象的难了些,“行,这法子也不是一下子能学会的,我教你们一句口诀,等哪时候你们有空了,就按照我说的方法说出这口诀,要是碰巧我也有空,那时候我再教你们吧。” 夏毓点头同意。 殷容目光转向苏木木,道,“你呢,苏木木?” 苏木木也点点头。 殷容便把口诀教给两人。 事情办完了,殷容急着赶回去向阎王抬杠,这差事可不像他说的那么容易。 优雅地抬了抬手,殷容刚要重新把帽子戴上,沉默了许久的苏木木突然说话了,“地府里只有您一个阴差吗?” 殷容放下手,答,“当然不止,还有好几个呢,毕竟这么大的地方,我们管各自的地界。” “那,我们这儿归您管吗?” 殷容以为苏木木只是好奇,点点头,“整个南方这一块儿,都归我管。”管字刚出口,便意识到有些不对。 果然,苏木木紧接着便问道,“那您对蒋依有印象吗?” 啧,这小孩可有点儿难缠,殷容心道。面上不显,殷容摆出副疑惑的样子,想了想才道,“经手的鬼魂太多,我倒是没什么印象了。” 苏木木眸光淡淡,倒也没想一下子就能听到真话。 夏毓在一旁听着心头一动,苏木木还是放不下蒋依的事吗? 哪知,苏木木接下来的话才真真是掷石入水,平地起波澜。 “我是不是见过您呢?九月月初,在一中门口的公交车站,您撞了我一下。”苏木木的嗓音就像她这个人一样,冰冰凉凉的,清越,沉稳。 这下,饶是殷容,那几百年的岁数也只能像股青烟,一吹就散,真是平白地虚长了。 这怕不是见了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