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不喜欢这样的场合,真的很想回家,但又不能找借口离开,只能做一个沉默寡言的旁观者。
坐在海禾身边的李聪聪,指着王伶俐和林俏,悄悄地对海禾说:“杨老师,你看王老师和林老师真能说话啊,什么样的情况都能应付自如。你说,我什么时候能像她们一样能干呢?”
说完极其羡慕地望着这两个顾盼生辉的人物。海禾笑笑,不知道怎么回答。
虽然海禾没有回答,但李聪聪的问题还在继续中:“杨老师,你有没有发现,今天戴副校长没来。你有没有发现,来的王伶俐老师和林俏老师都是‘方党’的人呢。”
海禾还是没有回答,有方校长在,当然戴副校长不会在,也不会有什么“戴派”人物的出现啊。这种事心知肚明即可,何必多问。李聪聪毕竟是刚毕业,还是有点管不住嘴巴。
酒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眼见着觥筹交错间,一群本不是亲近的人,三杯两盏薄酒下来便冲淡了距离,倒象是三生有幸的相逢。
这包厢里原本明亮的灯光,却把每一个人都照成荼蘼,眼见着方校长一个个地巡回敬酒,眼见着伶俐在张局耳边上私语,眼见着你来我往,口称兄弟姐妹,推酒把盏……大声地讲话、朗朗地笑,闹闹哄哄,一场如此不真实的繁荣……
海禾如看戏剧一般有些恍惚,又如戏剧中场换幕一般偶尔清醒,开始不断地看手表,哎,女儿朵朵不知道入睡了没有,自己明天的课还没备好呢!
等到海禾回到家里已是晚上九点多了。
令她感到惊讶的是,女儿朵朵居然独自在家看着动画片,客厅地板散落了许多积木,还有一些玩偶杂乱无章地摆放着,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有。
海禾一边收拾一边问:“爸爸呢?”
朵朵头也不抬地回:“爸爸有事出去了,叫我们晚上别等他。”
“噢,那你作业写完了没有?”
“没,还有一个听写作业没人报。”朵朵还是继续看她的动画片。
一听到朵朵作业还没写完,海禾顿时火气上来了。
自从去年老公张文远被提升为学校办公室主任后,一直就特别忙。海禾就不明白张文远在忙什么?只知道每次总有许多外出的理由,什么同学聚会、学生辅导、台帐整理等等,回来也越来越迟。
张文远是深江区实验小学的音乐老师,和海禾认识时,他还是区内一所偏远的农村小学里任教。
当时小学女教师还是比较吃香的一个职业,好多人找儿媳妇都喜欢找当教师的。
反之,小学男教师就比较悲催了,尤其像张文远这样在农村小学校里任教的,而且家庭条件不好,穷得连个像样的婚房都没有的男老师,找女朋友基本属于困难户。
张文远虽然人高马大,才华横溢,尤其擅长拉小提琴,但高不成低不就的,没有找到合适的女朋友。所以当时有人介绍杨海禾跟张文远认识时,他看看凑合也就不挑了。
而海禾则觉得自己长得不好看,又不大会说话,加之家里条件也好不到哪里去,更不敢对别人挑三拣四。
所以两人相亲见面才几回就订婚了,之后结婚,育女。生活简单得如同一杯白开水,没有起伏更无波澜,平淡但也细水长流。
女儿朵朵出生那年,文远由于出色的辅导水平,斩获好几个艺术节大奖,就被区实验小学领导看中,则调到了区实验小学。
朵朵到了入学年龄,考虑到实验小学的师资力量、办学条件更好,所以也选择在实验小学就读,父女俩同进同出,生活倒也和谐有序。
去年,文远被提拔为实验小学的办公室主任。原来的节奏似乎一下子被打乱了。也许是学校事情多而杂,文远对于女儿是越来越不上心。
像今天晚上这种情况,海禾跟文远一再强调自己有事,让他带好朵朵。没想到他满嘴答应,结果将女儿一个人丢在家里。
海禾越想越气拨通了老公的电话:“文远,你在哪里?你怎么把朵朵一个人丢在家里?”
电话那头的文远,似乎并没有感受到海禾满腔的火气,还是很平静地回复:“噢,同学来咱们深江区,我总不能不见吧,再说朵朵都二年级了,一个人在家有什么关系呢?你们先睡吧,别等我。”
海禾本想再生气几句,没想到文远那头的电话已经挂断了,她气得真想砸了手机。
“生活一地鸡毛,但还得继续。”她自嘲着。给朵朵报好听写,再整理家务,等全部忙好,已是深夜11点多,文远还没回家。
海禾一个人躺在床上,多想此时有个人能跟她说说话。她想倾吐自己“一记耳光”的委屈,又想说说今天酒桌上的所见所闻,她更想此时有个人能对她说句“晚安”,但这个人在哪里?
十年婚姻,最初也许并非源于情感,只是两人在适婚的年纪遇到了一个彼此可以将就的人罢了。
海禾当初觉得两个人都是小学教师,也许共同的职业可以让两个人从将就过渡到互相扶持,就像是穿过茫茫的黑夜,把彼此当作灵魂深处的出口。现在想来当初多么想法是多么幼稚。
张巧曾经在办公室里大声说过:“其实哪家不是凑合着过,千万个家庭都像瞎子过河——自个儿摸着慢慢过呗。”现在想来真有道理。
婚姻生活中的柴米油盐把对婚姻的美好想象都打磨得消失殆尽,即算是两人为数不多的交谈,基本都是围绕着孩子,又或许是没话找话说。
当然更多的时候,她觉得说了或许会引来一场莫名的争吵,争吵伤心劳神还不如不说。于是,各自玩各自的手机成了常态,甚至有时候觉得冰冷冷的手机比面对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更有意思。
这样如一潭死水的婚姻,海禾她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她想起今晚酒桌上王伶俐和林俏两张顾盼生辉的脸,如此鲜活而生动,而自己呢?
这一夜,海禾并没有睡着,一会儿是班级学生调皮的脸,一会儿是酒桌上交错的杯子,一会儿是婚姻生活中的一些点滴细节,都浮现在眼前,感觉整个人都沦陷在思维的旋涡里。
此时,突然一阵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把海禾从思维的沦陷里救了出来,意识突然清醒了起来,看看时间是夜里12点多了,文远回家了。
不知为何,海禾并不想打招呼,就干脆装作睡着,把所有刚才的所有起伏的心绪都随着身体埋进被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