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大部分如辛谷所推测的那样,沐小小借着诈死脱身,终于远离了那片权利的漩涡。 此时,她正翘着腿歪在躺椅上,一边喝着冰镇莲子银耳汤,一边翻看她“死后”发生的种种。 沐小小安排了一整场戏,但人心难测,总有意外。 比如,原本应该身体无恙,只因药物导致浑身乏力行动不便的羲和帝气到中风半瘫了,这算不算报应? 比如,理应对西泽之行愤怒不满的东临太子,却一副深情好男人的模样是闹哪样? 再比如,原本应该成为新皇股肱之臣,在朝堂上大施拳脚的康琅,居然特喵的辞官了?! 再再比如,凭借着从龙之功,足以大半生富贵无忧的刘宝珠,竟然远赴边疆打算以身报国!! 再再再比如……个毛线咧! 沐小小越往后看越是心绪难平,到最后险些失手摔了瓷碗,她“劳心劳力”的布局,竭尽全力为他们铺路,希望伙伴们能在她“死后”一生平安美满,也算她在真正离开之前,为他们尽的一点心意,可是这些人呢?一个赛一个的任性!害得她一番苦心都付诸东流了。 沐小小气得头疼,要不是自己已经“死了”,她一定要当面戳着他们的鼻子问,是不是傻! 可是真的不管吗?任由这些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们自我放逐?沐小小做不到无动于衷,可是一个已死之人突然冒泡,会被当成鬼吧? 古人是相信有鬼的,万一把他们吓病了可就不好了,不不,这都不是重点,关键是被他们知道了自己诈死,会不会一怒之下把她套进麻袋里打一顿? 沐小小觉得,以她一年多来的谆谆教诲,他们这样泄愤的可能性很大,这可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柔美的嗓音打断了沐小小的沉思,小木屋的门被推开,柔妃,哦不,如今的农妇殷宛柔走了进来,她点了点女儿的额头,笑道,“好不容易出来了,怎的又不开心了?在苦恼些什么?” 沐小小带了殷宛柔出来,一是怕自己突然“死了”把殷宛柔刺激过了,重蹈了前世的覆辙,二是金蝉脱壳之计需要有人帮她打掩护,显然最亲近的母妃是最好的选择,所以那天晚宴,殷宛柔称病未出席,后来她能成功离开,也是圣平帝和殷宛柔共同合作的结果。 其实,让殷宛柔参与到整个计划中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沐小小觉得,这个美丽的女人不应该枯萎在深宫后院里,而是应该恣意绽放,活出她最美的样子。 沐小小是对的,殷宛柔过了一段无拘无束的日子以后,反倒比在宫中看起来更要年轻了许多,因为岁月格外优待的缘故,如今容光焕发的她跟沐小小站在一起,绝没有人会相信她们是母女,只会觉得是一对娇艳的姐妹花。 殷宛柔的嘴角不用再维持固定的弧度,她的眼里也不再如同枯井一般无波无澜,使得沐小小沉浸在她的笑容里久久没有回神,直到殷宛柔无奈地捏了捏傻女儿的鼻子,沐小小才尴尬地将信报递给对方看,颇为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殷宛柔掩口一笑,如灼灼桃花绽放,“傻闺女呀,明珠死了,可是沐云还在啊。你以沐云的身份与他们相交,与明珠死了有什么妨碍?” 殷宛柔才不会告诉自己这个不开窍的笨女儿,那次女儿因为葵水晕倒,她就从康琅焦急的模样看出他的心意了,至于刘宝珠是什么情况,她还不清楚,不过从他们生无可恋的样子不难看出,分明是早就知道沐云的真实身份,唯独自己的傻女儿还以为自己伪装得多好。 年轻真好啊!殷宛柔心中感慨,摆摆手扭着细腰出去了,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加油吧,臭小子们。 沐小小如同醍醐灌顶,心想自己真傻,怎么想叉了?沐云又没死,自己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是干嘛。 于是她分别写了三封信,叫下人递出去。 待到信寄出去了,沐小小才发现一个问题,不对啊!他们跟明珠公主又不熟,为什么会因为公主的死讯临时变卦?莫不是她自作多情了,他们根本不是因为她的死才一反常态的? 沐小小烦得想打人,这几个人作的什么妖,真是愁人!要造反吗?哦不对,他们已经造了羲和帝的反。 原谅沐小小生前活了近三十年,还是一次恋爱都没谈过的大龄剩女是有原因的,或许是因为孤儿院的经历,她的感情相当的淡漠,别说她是以男人的身份跟几人相处,就算是作为公主,她也不一定能想明白这些人的心理,真的是活该单身。 恰在此时,系统终于结束了“冬眠”,它查看了一下任务进度,发现一觉睡醒任务竟然已经完成了,“动作挺快的啊,什么时候离开?” “唔,”沐小小在离开皇宫以后,之所以没有离开,一方面是为了安抚殷宛柔,另一方面,是因为她心中有一丝彷徨,似乎在期待着什么,沐小小仔细揣摩了一番,觉得应该是原主的意识使然,于是就决定在等等。 她以为原主在等待羲和帝的结局,可是羲和帝已于日前真正的驾崩了,那分不确定也没消散,原主究竟在等什么呢?“不急,我还有事没做完。” …… 最先找到沐小小的,是离江南水乡最近的路染。 此时他双眼充满血丝,嘴唇干裂,头发凌乱,衣衫还带着微微的潮气。 沐小小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一向极重仪表的路染,像是不认识他了一样。 路染一收到信便马不停蹄地赶来水乡,连口水都没顾上喝,但当他看到眼前这个俊俏的小公子时,疲累一扫而空,他脸上表情似哭似笑,纠结成了一团,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张开双臂用力地拥抱了沐小小一下,还反手拍了几下她的肩膀。 要是搁平时,秉承着男女授受不亲的路染,是绝对做不出这样大胆的举动,但是今日若不做点什么,路染觉得太对不起自己这十几日以来的伤心欲绝、心如刀割。 待路染松开手时,沐小小隐约觉得肩膀上有点湿,但见路染眼睛原本就红,好像也看不出什么,她稍稍放心,看来觉得路染哭了是错觉,应该是因为路染的衣服带着潮气,才沾湿了自己的衣裳。 “公主,你不必再扮成这样了,我们都知道了。”路染开口第一句就炸得沐小小一惊,“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也别瞒着我们了,身体受不了。” 沐小小讪讪一笑,“哦哦,原来你们知道了啊。”原来不是她自作多情,而是他们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啊! 这么一看,反而是她瞒着他们独自脱身太不厚道了,可是也没办法,她随时随地可能会离开,而她又不愿意面对离别的场景,倒不如干脆利落的斩断羁绊,早日各自回到正轨上。 虽然不后悔之前的做法,但三人的情谊还是让沐小小心中淌过暖流,她笑了笑,“以后也别叫我公主了,跟娘一样叫我小小吧。” “小小……” 此后两人叙旧按下不表。 路染死缠烂打地非要留下,好在沐小小盘下的院子够大,分给他一间也无所谓,而且不在皇宫,也省得那些陈规旧条的烦扰。 过了两日赛神仙般的日子,沐小小隐居的院子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额,皇上,你怎么来了?”沐小小将微服出巡的圣平帝请进院子。 “我们叔侄何必这样生分?叫我叔叔吧。”圣平帝压了一口茶,似笑非笑道,“我倒不知,殿试一甲三人,竟有两人是你的至交好友?” 沐小小呵呵一笑,打着马虎眼儿道,“哎呀,旧事莫提,我们喝茶喝茶。” “你呀,”圣平帝摇摇头,脸上的笑容颇有几分调侃的意味,“我再不来,朝中的后起之秀就要全跑你这来了。” “嗯……嗯?”沐小小懵逼脸,啥情况? 刚刚登基,忙得脚不沾地的圣平帝难得忙里偷闲了几日,此时闻着这独属于乡下的清冽香气,只觉得浑身舒畅,“有治世之才的康琅辞官了,颇有其父之风的刘宝珠跑到西北去了,必入内阁的路染跑你这躲清闲来了,怎么?还要我说吗?” 沐小小赶紧摆手,朝右侧的一排屋子指去,狗腿地笑笑,“路染在那,要不要我帮你叫他?” “不用了,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路染早听见两人对话,自己开门走了出来。 沐小小头痛,心想自己要不要称病躲进房间里面,就听到外面大嗓门,“云弟,云弟是不是在这里?” 圣平帝朗笑一声,“又来了一个!” 来的人正是刘宝珠,昔日的小胖子已是肤色古铜、肌肉遒劲的壮汉了,此时人高马大的糙汉子却哭得梨花带雨,天地变色,他也不管旁边站着两个大男人,冲上来就想抱住沐小小,却被有先见之明的路染拦住了,只得隔着人嚎叫,“我就知道你没死,你那么聪明机灵,怎么会死呢?” 沐小小继续讪笑,不知道如何接茬儿,要是说我本来就准备让你们以为我死了,不知道会不会被围殴? 圣平帝和刘宝珠要留下,院子却住不下,不得已刘宝珠又把附近的院子高价买下,沐小小让他不要破费,他偏说以后会经常用得到。 沐小小扶额,又开始后悔就不该告诉他们实情,长痛不如短痛,以后自己早晚要走的,原本想悄无声息地离开,现在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难道要玩大变活人? 又过了两日,圣平帝却不能再待了,不知道他与另两人谈了什么,路染和刘宝珠竟然老老实实跟着圣平帝走了。 沐小小热泪盈眶地送走了三尊大佛,想着终于可以过一段清闲日子了,刚一转身就听到仿佛恨不能生啖其肉的磨牙声,“云,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