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秋,暑热还未消散,但少了夏暑蝉虫啼鸣的烦躁,晨时的日头倒是不怎么难耐了。
容秀从树枝上打了一小盅的蝉蜕,正往朝露殿走着,岔道上遇见了章仪,他身边带了两个小太监,端着两盆满满的木炭。
她福身行了礼,问安:“章公公安好,这夏日炎热未消的,您这都用上炭了?”
章仪尖着嗓子,笑着说:“容姑娘可别打趣儿我,这劳什子可不是给我的,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可享受不起这些个玩意儿的。”
容秀对他阴阳怪气儿的腔调置若罔闻,倒是对着炭的去处颇为好奇,她问道:“公公这是说哪里的话,木炭也不是什么精贵的东西,怎就用不得了,再说,这才刚入秋呢,阖宫哪处需要这般多的炭火的?还要您亲自送呢。”
章仪语重心长的叹气,抱怨着说:“谁让我们这些是做奴才的呢,劳碌命呀,这哪里晦气可不得就往哪里去么。”
容秀言语间托着他,说:“公公这是能者多劳,这宫里上上下下谁不眼巴巴的望着公公送东西呢。”
章仪小眼睛眯眯的笑着,说:“容姑娘可真是抬举我了,这大早上的,你这又打哪儿来呀?”
容秀提了提小盅,说:“哦,奴婢去打了些蝉蜕,准备泡酒用的。”
章仪撇了一眼,道:“哟,是给秦公公泡的吧,啧啧啧,秦公公真真儿是好福气呀,羡煞旁人啊。”
他眼尾扫过身后的小太监,叮嘱他们似的,道:“都瞧瞧,你们呀好生学学咱们容姑娘是怎么侍候人的,这才不枉费秦公公待她的好呢。”
小太监恭顺得很,答:“奴才们定会学仔细了。”
章仪假借她敲打旁人,实则却是暗讽她只知道耍一些小手段讨好人。
容秀脸上的笑冷了三分,说:“章公公说笑了,秦公公不惯使唤人,身边当然比不得章公公身边得用的人多的。”
章仪心里嗤笑一声,嘴上倒是不再得罪人,说:“行了,要紧事儿还没办呢,先走一步了,容姑娘日后要是缺了什么少了什么,到我那儿知会一声,定让人给你办的妥妥的送过去。”
这是在说她哪用得着自己亲自去打个蝉蜕,日后吩咐一声就成。
“那奴婢先谢过公公了。”
容秀先等他们走过自己,眼尾瞟了他们去的方向。
有些人,明明上一刻还得罪你,下一刻又放低姿态来讨好你,若你要是还与他计较,倒是成了你的不是了。
章仪此人,处事圆滑,精于算计。
不过有一件事情她倒是很在意,这宫里晦气的地方,除了荒废的东宫,那便还有一处,皇后的重华宫。
这刚入秋重华宫就烧上了炭火,也不知道那位娘娘能不能熬的过这个冬天。
容秀提着小盅回了朝露殿,偏院里秦公公已经早起了。
她将小盅交给旁人,对着常侍候更衣梳洗的太监们说:“这里我来吧,你们去看看早膳备得如何了。”
秦公公看着她从外面回来,问:“这大早上的又是去了哪儿了?”
容秀拿了衣裳,妥帖的套在秦公公身上,说:“去打了些蝉蜕,准备合着药材泡酒用呢。”
秦公公转了个身,说:“这些小事吩咐别人去做便是,那用得着你。”
容秀笑了笑,又取了红螺纹金丝腰带束上,说:“别人哪里有我仔细,到底是要入口的东西,交与别人我不放心的,对了,将才回来的时候,遇到章仪公公了,像是……去重华宫送炭的。”
秦公公抬了眼皮看着她,又听她说道:“如今都用上炭火了,也不晓得那位娘娘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秦公公接了漱口的水,吐在痰盂里,说:“熬不熬的过,我们说了不算,阎王爷说了也不算……”
容秀正欲问那谁说了算,只听秦公公接了下文。
“……陛下说了才算呢。”
容秀接过痰盂,盖上瓷盖子,心里转了好几个弯。
秦公公瞧她拿着痰盂杵着不动,说:“想什么呢想的这般出神,哦,对了,我让王有才回宫的时候带了烤鸭,日落前他就会给你送过来,你可别乱跑,到时候鸭子冷了不好吃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