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庭禄不假思索道:“挺好的。”
其实,赵庭禄今天早晨没问母亲怎么样,他只是觉得母亲与昨日没有什么不同。赵庭财点点头,眨了两下眼睛,抬手拿起火铲,将火盆上部的灰扒向一边,露出里面的红火。
赵庭财的两间房里一口大柜和一个躺厢并排摆放着,大柜上立着两块大镜子,躺箱上垛着棉被棉褥,贴西墙立着刷有黄漆的碗橱,四壁都糊着报纸,顶棚是蓝格子中印着粉花的糊棚纸。这样的一个屋子,看起来整洁利落明亮,让人感觉舒服。
赵庭禄看着大哥方正的脸问:“我二哥、我二哥没有来?”
赵庭财眨动着他不算大的眼睛道:“你二哥今天有事,上老丈人家了。你三哥嘛,花哩胡哨的不找他。”
赵庭禄一笑,虽未对大哥的话做评论,却已有深意。
赵庭财的妻子吴桂枝盘腿坐在炕头那,见这哥俩不提梅春的事,便提话引话道:
“梅春也不知道上哪去了,庭禄你说,这孩子整天琢磨什么呢?”
吴桂枝的话刚落,赵庭财没好气地说:“琢磨啥?不就琢磨那个地主崽子吗?鬼迷心窍了一条道跑到黑,看着知情知礼,不顶嘴不还篇儿,可有个老猪腰子呢。庭禄,我让你来就是让你抽空和梅春好好唠唠,这个丫头就和你亲,你的话她信。”
赵庭财忽然得意地露出笑容,仿佛是为弟弟骄傲。赵庭禄咽了一口唾沫,思忖了好半天才说:
“要我看,还得问问梅春的意思,这毕竟是她的婚事。”
他的话明显的与赵廷才的本意相左,于是赵庭财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说:
“问她?你问她就是给她脸了,还问他!我跟你说,庭禄,就是把梅春剁吧剁吧喂鸭子也不给他。”
赵庭财说完把目光投向西院,然后狠狠的一夹眼睛。吴桂芝接过道:
“说话别那么难听行不?还剁吧剁吧,你当梅春是银星菜呢?”
赵庭财瞪眼看了吴桂枝好几秒钟,然后嘴巴一咧,半笑不笑地像喝了一口黄莲。
赵庭禄思忖着,尽可能地找出恰当的不被赵庭财反感的话,及表述自己的意思。以他的本意,梅春的选择无所谓对错,一切当以她的感觉为主,包办代替断不可取,而且他也觉得林余波是个不错的青年。只是他家的成分高,更要命的是大哥家与林家因为地界有过纠纷,险些大打出手。按大哥的意思,邻家至今还占着他半尺的地方,这就有足够的理由让大哥在里面横加阻挠了。赵庭禄想到这儿,开口道:
“大哥,按说呢,林余波这孩子也不错,看着忠厚老实,长相也配得上梅春,就是地主的帽子不大好看。可***说老子是地主,儿子不是地主嘛。”
赵庭禄本想把***的原话引用过来,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只好依自己的理解,如此地一说。赵庭财大约是有一点的认可,思谋了片刻道:
“哎,也是挺好的一个孩子,打小就招人喜欢。那年,我给三四十斤的猪仔子灌药时,没人拽腿,他二话没说就跑过来了。多实在!完了,那猪拉了他一身,臭死个人了。”
赵庭禄将大哥的注意力巧妙的转移了方向,但只过了不到一分钟,他又转了回来:
“庭禄,你的意思是让梅春和地主崽子好?不行,漫说他家成分高,就算是贫下中农,也不让梅春嫁过去。”
赵庭财说完转了一下身子,将双腿垂放,并且双脚磕打着。
赵庭禄知道他不把梅春嫁与林家的缘由,不仅是林余波的成分,不仅是地界之争,更在于孙书记的大儿子相中了梅春,而且孙书记也遣了媒人上门提亲。赵庭财对地主富农心怀芥蒂,不满他们旧日的行径。他十岁那年给前柴家叫放猪时,因为躲雨不及,把猪崽子弄丢了一只,由此他被打了一顿,并责令他把猪找回来。赵庭财哪里能找得回来?只有央告赵有贵,是赵有贵求了穷邻居到大地里才将落单的猪崽子寻回来的。赵庭财还可以举出好多个地主恶行的例子,已昭告天下,痛诉旧社会富人的不仁,但他只念过识字班,斗大的字不识得一筐,就不能以文字的形式记录下来。
本来赵庭财是要和赵庭禄商量如何说服梅春的,但赵庭禄却常常偏离主题,不是向他靠拢,倒好像是替梅春说话。
“那个孙成文磕磕巴巴,没说话先嘎巴嘴,你说,大哥,这以后有孩子不得随他?还、还瘦得干巴的像猴似的。”
赵庭禄的话音刚落,赵庭财马上接过道:“年轻时瘦,长长就胖了。”
赵庭禄说:“拉倒吧,他们老孙家就没个胖人。”
赵庭财不再和他这个宝贝兄弟谈论梅春的事,他看出赵庭禄是在偏袒梅春。
“算了,不和你说了,怎么说也说不出子午卯酉来,你一会儿这么的,一会儿那么的,没个准主意。”
赵庭禄嘻嘻地笑了,把手搭在火盆沿上,手一抓一放的烤起火来。烤了一会儿后,他拿起火铲压灰,压得平平实实。
赵庭禄走的时候问:“大哥,用不用我再劝劝梅春?”
赵庭财想也没想的说:“往哪边劝?往那边劝,还用得着你?”
赵庭禄听后哈哈大笑起来,他觉得大哥的话挺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