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年华,灿若桃花。
苏蕴娇慢吞吞抬起手,在恍如隔世的怅然中抚摸着脸颊,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过去的事情一件一件浮现在脑海。
大晋是由当朝皇帝一手开立的。多年前,皇帝率军征战沙场时受敌军埋伏,几乎全军覆没,皇帝亦身受重伤,奄奄一息。是苏蕴娇的父亲背着皇帝突出重围,拖着在战火中受伤的病腿,连夜跑了十里路,终于找到位郎中,救下了皇帝的性命。
皇帝知恩图报,建立大晋朝之后,他封苏蕴娇的父亲为开国公,赐宅邸一座良田千亩,并许下诺言,待国公府生下长女,便与太子结下亲事,是为太子正妃,及笄后择日完婚。
苏蕴娇便是国公府的长女,且是正室所出的嫡长女。
也曾经名动长安,风光无限,人人都等着她成为太子妃,成为大晋下一任皇后。
她及笄的那年冬天,宫里派使臣前来商议婚事,正式定下了她与太子的婚期。
同年三月底,眼看着她与太子婚期在即,皇宫都在筹备彩礼了,她却被四皇子挑逗得失了心智,说什么都要退掉和太子的婚约,嫁给四皇子。
四皇子那会儿在她面前装得忒讨女子欢心,温润如玉,颇具君子风度,任谁也想不到内里是那样的肮脏不堪。
阿爹阿娘平常是娇惯她,可退婚是波及面子的大事,更何况退的还是皇亲,得罪的不是普通人,是天家贵人。阿爹阿娘不许她退婚,她偏要退婚,来回折腾了约有半个月,绝食、自残、装疯,什么招儿她都使出来了,末了,以她被家族除名为代价,终得如愿嫁入四皇子府中。
四皇子勾·引她有两个原因,一是暗暗与太子较高下,证明他比太子有魅力;二是借苏家的势,在皇上跟前多个说好话的人。
他想成为大晋下一任储君。
苏蕴娇被家族除名了,苏家不认他这个女婿,根本无势可借,四皇子便暴露了真面目。
苏蕴娇本是长安最骄纵无忧的贵女,却在四皇子及一众侧妃的折辱下慢慢变成了黄脸妇人。她在皇子府的地位比妾室还低,吃尽了苦头、受尽了苛待,身心皆伤痕累累。
成婚三年,他碰都没碰她一下,倒是夜夜与妾室欢歌不休。
苏蕴娇仍记得,她将死那晚,四皇子对她说的每一句话,“我怎会真心喜欢你?长安所有贵女中,唯有你名声最差,琴棋书画样样不会,甚至都不缠足,一双大脚看得人恶心。”
他揽着娇妾含蕊的腰肢转身离去,留她一人凄凉无助,“我娶你无非是看重你背后的苏家,既然苏家已将你除名,那我娶你还有什么用。抓紧死了算事,把正妃的位置挪出来,让含蕊坐上去。”
含蕊是四皇子最喜爱的妾室,全名孟含蕊。苏蕴娇病重身死后,孟含蕊果真坐上了皇子府正妃的位置。不单如此,四皇子篡位成功后,孟含蕊还成了大晋的皇后。
孟含蕊,太师孟获的次女,外表温柔可人善良温婉,内里狠毒如蛇蝎,苏蕴娇上辈子在她身上吃了大亏。
死后四年,苏蕴娇神识未散,她像是被困在皇子府,哪儿都去不得。
尚活着时,她曾亲耳听到四皇子和孟含蕊商量如何毒·害太子;死后又听闻他们商量如何除掉苏家嫡系一脉、除掉那些不与他们亲近的忠臣。
她亲眼见到四皇子计谋成功,喜滋滋地携带家眷搬去皇宫,从此再未回来。
想到他们,苏蕴娇便觉心里窝火。她薅下额前碍事的一根碎发,干脆利落丢进炭盆中烧了。
一股难闻的烧焦味将她从追忆往事中唤醒。
安然去了许久都未回来,苏蕴娇在房中等得着急。收拾好复杂的心绪,她从檀木打造的柜子里掏出件团花立领夹棉斗篷,正欲穿上斗篷出门去,从门口吹进来一阵带有雪气的寒风,门帘子随之挑开,露出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苏蕴娇忍住泪意,激动地唤了一声,“阿爹!”
开国公苏徵被自家闺女这声满含深情的“阿爹”惊着了。这孩子昨儿个找他要十两银子,说是看中一架屏风,想买来摆在房中。十两银子数目不小,他没舍得给,这孩子阴阴阳阳地唤他“陛下敬重无比的国公爷”,今儿个怎的这般老实听话?
莫非,苏徵不动声色地眯了下眼睛——她知道那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