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央吞口唾沫,解释:“蜜糕喜欢小酒窝。”
褚怿:“那你怎么不要四叔的画像?”
“你讨厌!”
容央打他。
这点小事都要吃醋,真是的。
褚怿很倔强地应:“不给。”
“就看两眼怎么了嘛?”
“看也没用。”
褚怿把玉肌膏的瓷盖盒上,幼稚又威严,“别什么事都依着他。”
容央嘁一声,拷问他:“难道你没觉着小云仙很可爱?”
褚怿语气平平:“尚可。”
容央不服:“小酒窝不甜?”
褚怿:“不甜。”
“你”
容央咬牙,哼一声,不搭理了。
立春那天,铺在汴京城中的大雪终于融化,暖融融的春晖照耀在梧桐树上,抽芽的绿叶尖上滴落着水珠。
奚长生照旧挎着药箱、领着稳婆来给容央接生,这一回,蜜糕、定胜糕不再喊他“奚叔叔”,都改口成了“奚姑父”。
“奚姑父,小妹妹出来没有?”
“奚姑父,怎么嬢嬢还在叫唤,她是不是很疼?”
“奚姑父,你家的小女郎有酒窝不?”
“”
奚长生头皮发麻,把俩小郎君哄到褚怿跟前去,俩小人却不依,追在他屁股后头跑回来。
褚怿坐在庭院里的小石桌前,板脸:“回来!”
打前阵的蜜糕一个哆嗦,恨恨地拉住定胜糕的小手往褚怿那儿走。
爹爹总是一副凶凶的模样,既不像小云仙的爹爹那样幽默,也不像奚姑父这样温柔。
唉,定是他还没有小女郎的缘故。
老天爷保佑,嬢嬢一定要生个小妹妹来呀!
褚怿打量着蜜糕:“你嘀咕什么?”
蜜糕也板住脸,认真地摇头。
产阁里,容央的声并未停止,褚怿知道这是最难捱的时刻。
他转头朝百顺低声吩咐了一句,百顺一脸惊悚,然而到底不敢忤逆,依言去了,回来时,手里拿着杆专给稚童打造的小银枪。
褚怿对蜜糕道:“把所有学会的枪法舞一遍。”
蜜糕一双大眼瞪得眼珠都快砸下来:“爹?”
这种时候
检查枪法
这亲爹吗?
褚怿示意百顺,后者厚着脸皮把小银枪送上去,劝道:“大郎君,走一个吧。”
于是那日在母亲分娩的产阁外,蜜糕百思不解地在褚怿跟前把所学到的褚氏枪法舞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一遍时,蜜糕也发下重誓,管他这回是不是小妹妹,他再也不要嬢嬢生小孩了。
酉时,金灿灿的暮照铺满庭院,产阁里终于爆发出一记清脆甜亮的啼哭声。
少顷后,稳婆抱着一个襁褓婴孩出来报喜道:“恭喜侯爷,这回是个千金了!”
蜜糕一招舞毕,握着小银枪累倒在地,闻言又抬起热汗淋漓的脸来,咧开嘴咯咯地笑了。
容央醒来时,褚怿坐在摇床前,低头逗弄着里面的小人儿。
蜜糕、定胜糕出生时,他这样逗弄过,但是这一回,他眼梢的情绪明显是不大一样的。
窗外的最后一抹余晖照在他侧脸上,给那冷硬的轮廓上镀着柔软暖光,他垂下的睫毛很浓密,瞳眸很亮,卧蚕很深,是蓄着笑意的模样。
容央一笑。
褚怿知道她醒了,告诉她:“像你。”
容央不信:“这时候还皱巴巴的,谁知道像谁呢。”
想当初蜜糕生下来时,不是一大堆人说像她,结果后面越长越偏了。
褚怿笑,起身往她身边来,容央急道:“把孩子抱过来呀。”
“”褚怿本想着仔细瞧瞧她,合着人家心思只在孩子身上。
眉峰微耸,褚怿无奈地退回去,把小千金从摇篮里抱出来。
“姿势得重新练练了。”
容央不忘批评,接过女儿后,揭开襁褓一看,双眼立刻亮起来。
这一对水汪汪、亮晶晶的大眼睛,可不比蜜糕还更像她么?
容央激动,按捺住,小心地在女儿两边嘴角戳了一戳。
褚怿:“干什么?”
容央:“刚刚奚长生说,虽然你我没有酒窝,但爷爷有,指不定咱女儿也就能有。”
“”褚怿半天不知道回什么好,想着她跟蜜糕对那东西心心念念的样子,由衷耸眉,“有那么稀罕?”
不就是个窝么?
容央乜他一眼,懒得跟他争辩。
小千金慢慢长大,五官渐渐长开起来,无论是神态还是相貌,都简直跟容央一模一样。
只不过,那双红彤彤、亮莹莹的小嘴旁的确是没有任何小窝的痕迹,蜜糕天天来守,一想起这茬,就朝小家伙嘴角各自戳上一戳。
容央怜他心意,每夜入睡前,便也帮着戳一戳。
褚怿每回就耷拉着眼看着,等容央戳完,把女儿交给乳娘时,他就主动接过来,转身后,不动声色地把小家伙被戳过的地方抹一抹。
乳娘全程看在眼里,不敢吭声。
如此一日日过去,转眼到了小千金满月前日。
晌午时,蜜糕又扔下在庭院里玩泥巴的定胜糕,脚下生风地偷跑过来,守在小摇床前朝里面盯。
小妹妹仍是嘿嘿地朝他笑着,然而那粉嫩的笑靥依旧没有任何小窝生长的痕迹。
蜜糕的目光慢慢从怜爱变成惘然,半晌后,颓丧地叹一口气。
小婴孩要是有酒窝,要么一生下来就有,要么隔个三五天慢慢地显出来,如果一个月还没迹象的,那基本就是没有了。
脑海里,奚姑父的话反复地回响着,蜜糕心如刀割。
定胜糕气咻咻地从外跑进来,满身的泥,虎着脸朝蜜糕控诉道:“你又丢我!”
蜜糕坐在摇床前,惆怅地望天:“唉!”
定胜糕对他的叹息似懂非懂,看到摇床在动,便上前去,低头,见得襁褓里一张玉雪可爱的小笑脸。
定胜糕也笑起来,把垢着泥的小手伸进去。
蜜糕眼疾手快,擒住他。
后者懵懂地抬眼。
蜜糕讪笑:“哥哥陪你玩去。”
入夜,容央在摇床前晃着拨浪鼓,鼓声咚咚,摇篮里的小家伙笑声咯咯。
容央盯着那没有酒窝的笑靥,低低一叹。
褚怿穿着亵衣走进来,听到这声叹气,疑惑:“叹什么?”
容央欲言又止,知道这事情是没法跟他“共苦”的,改道:“明日就要办宴了,却连个小名都定不下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这做爹娘的不上心呢。”
褚怿笑:“是你瞧不上。”
大名、小名,他都不知道提议多少个了。
容央坚持:“那本来就该严着些,不能胡乱取的。”
有两块糕就够了,再来一块,当她是百味斋么?
褚怿来到摇床前,弯下腰,逗弄襁褓里的小家伙。
他刚沐浴过,一头半干的青丝披散下来,滑入摇床里,里面的小人儿扬手抓住,张开嘴,笑得得意又明媚。
真甜。
褚怿开口:“甜甜。”
容央一怔后,反应过来:“小名甜甜?”
立刻又质疑:“酒窝都没有,甜甜么?”
褚怿于是更坚定了,又喊一声:“甜甜!”
“”容央恍然大悟,扯他衣袖,“你故意跟我作对是不是?”
褚怿勾着甜甜的小手,转头:“不是跟夫人作对,是恰恰想到夫人,所以觉得甜。”
容央脸颊默默涨红,在他似笑非笑的注视下,越涨越红。
褚怿笑着,去她耳边问:“甜吧?”
容央憬悟这双关之意后,心口一刹怦怦乱撞,嘁一声扭头走开。
却是偷偷捂住胸口,骄傲地想: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