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赵彭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他想起吴佩月,胸口如坠着一块石头。
这些天他一直在观察她,偷看她,反复权衡着利弊,思量着应对的方法。
那日钱小令的劝谏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影响那话是对的,无论怎样,日后他和吴佩月终究是要生儿育女,他不可能永远不跟她圆房。
吴佩月的父亲是吴缙,他既然都做了对权势的选择,就必须得一以贯之。
他不能在自己羽翼未丰时就贸然召崔小娘子入府,他必须要有一个体面的、甚至是吴缙都首肯的理由。
就眼下而言吴佩月怀孕是最体面、最有效、最顺理成章的理由。
赵彭仰躺在榻上,盯着重纱叠帐,再次回忆吴佩月的脸。
那张脸小小的、淡淡的,平日里也不涂擦什么颜色,他就记得那眉睫很黑,唇瓣很红,肌肤是雪一样的泛着冷光的白
嗯,其实也不算难看,至少他记得她垂眸时的气韵还为颇动人。
他还恍惚记得她有一对小小的梨涡,只是今日下棋时不曾看到罢了。
赵彭翻来覆去地想,心头慢慢涌起一丝旖念。
要不然,他就先跟吴佩月把房圆了?
本来嘛,他是很想把头一回留给崔小娘子的,但转念想想,吴佩月作为他的发妻,合情合理更该享有他的头一回。
毕竟她也是那么地在意他,渴望着他,瞧瞧今日下棋的那股狠劲,可不就是暗戳戳地发泄着对他的“不满”嘛?
“唉”赵彭头疼地揉揉眉心。
被多个女郎惦记的滋味,也并不好受啊。
亏他眼下还只是太子,要是像他父亲那样做了官家,后宫里那么多的美人,不得折腾死他、烦死他吗?
有了后一重对比后,赵彭一下觉得自己此刻的处境也不算艰难了。
不就是去跟吴佩月睡一回吗?
那种事情他虽然没做过,但早就看过,灯一灭,衣裳一脱,黑漆嘛地滚到一处去,还管他是美是丑,是对是错。
弄就是了。
赵彭这样想着,却还是叫钱小令端了烈酒上来,三盏下肚,眼饧耳热后,这方寻吴佩月去了。
吴佩月沐浴完,披散着长及脚踝的一头乌发,斜倚在榻上看一盘残棋。
是今日赵彭跟自己厮杀的最后一局棋。
他棋艺的确不怎么样,父亲所言不错,心性浮躁之人,是下不成一局好棋的。
只是,赵彭今日的浮躁,究竟是缘于他心性如此,还是别的什么事情呢?
吴佩月抚过那些属于赵彭的黑棋,再一次地想起那些莫名的凝视
屏风外突然传来嘈杂声,吴佩月思绪被惊,不及定神,一人疾步走入内室,侍立里外的宫人都跪了一地。
赵彭携着一身酒气,大张旗鼓地来到吴佩月面前,他愕然地盯着榻上那位乌丝曳地,纱裙流光的女郎,震惊地眨了眨眼。
他想,喝酒果然没有错,他此刻看她,竟然也感觉她妩媚、她勾人了。
“都退下。”
赵彭哑声喝令,往前一步,吴佩月赶紧下来行礼。
赵彭垂眼,居高临下地凝视她,他第一次看到她长发披散,寝衣单薄,不着任何钗钿,不加任何修饰的模样。
他觉得很怪,她怎么越是没有修饰,反而越叫人挪不开眼了?
赵彭情不自禁捧起她一绺黑发。
发应是刚晾干的,浸着微微凉意,赵彭摊开五指插进去,青丝泄入他指缝,丝滑柔软。
赵彭喉结动了一下。
吴佩月心如擂鼓,欠着身僵在他面前,还不能完全弄懂眼下的状况。
赵彭似乎也并没有要她弄懂的意思,他径自把玩了一会儿她的头发后,紧跟着道:“给我宽衣。”
吴佩月眸波一颤,这一句下来后,她终于懂了。
许多的疑惑在这一刻迸上心头,撞开了一个她并不太想接受、又不得不去接受的答案。
今夜的赵彭是来找她圆房的,但他的理由,当然不是因为爱慕她。
先前的那些凝视,那些近乎于屈尊的偷窥,归根结底,不过是一种考量罢了。
他来,至多只能说明她通过了他的考量。
吴佩月抿住薄唇,一时竟不知该喜该悲
钱小令心欢意足地等在寝殿外,寻思着今夜赵彭定是在吴佩月这里歇下了,望一眼天幕繁星后,便欲打道回府,赵彭突然衣冠不整地从殿内走来。
“殿殿下!”
钱小令吃了一惊,迎上去,“怎么这么”
灯光一照,钱小令看清他黑压压的脸,伸手把那颗“快”字按回嘴里。
赵彭戾气盈盈,酒气烈烈,盯着一地乱影沉吟少顷后,阴沉沉地离开了吴佩月的寝殿。
罗帐外,灯火烨烨。
赵彭穿着衣裳、抱着膝盖坐在自己的床榻上,整整半夜,一言不发。
钱小令望着他落寞的侧脸,心如刀绞,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沉默、如此受伤的太子殿下。
“殿下,要不再试一次吧?”
钱小令忍不住劝他再尝试一次。
赵彭蓦地瞪过来,仍是抱着膝的,宛如受惊的、又愤怒的麋鹿。
钱小令心惊兼心痛,跪下道:“殿下毕竟是头一回,什么经验也无,又喝了那么烈的酒奴婢听闻,这酒喝多后也是会影响发挥的,您要是”
“那你还由着我喝?”
赵彭蓦地截断,声音阴寒。
钱小令不敢狡辩,他当时只想着喝酒助兴,哪里会想到赵彭竟然出师未捷呸呸呸
赵彭对上钱小令同情的目光,暴怒:“不是我的问题,是她”
是她
是她什么?
赵彭回忆最后的体验,他本来就误打误撞,稀里糊涂,结果她一挣扎,那一刹那的快感刺激便如疾电打中四肢百骸,令他根本无法招架,无从抵挡,缴械缴得猝不及防。
对,就是她的问题,是她胡乱地动来动去,是她弄得他丢掉节奏,方寸大乱了。
呵,这种事情,果然还是应该跟知心知意之人做才对!
赵彭滚进被褥里,衣裳也不脱,钱小令揪心道:“殿下?”
赵彭蒙着被褥:“滚!”
赵彭次日告了一天假,在东宫里休养。
他先是说服自己安安稳稳地睡了一整个白天,黄昏起床后,又喝了钱小令偷偷去御膳房端来的十全大补汤。
说起汤,赵彭特别怕吴佩月那边又给他弄一碗什么东西过来,然而幸好,并没有。
看来她也不一定明白,昨天是他失误了。
嗯,毕竟她也是头一回,又没个比较,她不懂是正常的。
赵彭想到这里,心里那股郁气散去不少。
大概是那碗十全大补汤奏效快,赵彭在殿中踱了一圈后,精神振奋起来。
他觉得昨天钱小令讲的是对的,他确实很有必要去证实一下,头一回的草草收场,问题并不在他。
赵彭想,吴佩月可真是因祸得福了。
哦不,于她而言也不算是祸,从头到尾就是他伺候她,她指不定快活得现在都还在那儿偷乐呢。
赵彭嗤笑一声,在书案前坐下来,眼往外瞄,等着夜幕降临。
心焦地等待半个时辰后,天终于彻底黑了。
赵彭整理着装,意气风发地往吴佩月那边走去。
吴佩月在外间给赵彭行礼,云髻峨峨,衣裙鲜丽,整个人由里到外都透着端庄的、不容冒犯的、不可亵渎的凛然气息。
赵彭一愣,燃将在体内的火如给冷风吹了一吹,他别扭地往别处看看,道:“你要出去?”
吴佩月依旧敛着眸,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没有。”
赵彭蹙眉:“那这么晚了,你穿这么整齐做什么?”
明明昨夜他来时,她都是寝衣松垮,黑发松散的。
老实说,她昨夜那个模样比此刻美多了。
赵彭上前,想了想,往她后腰一揽,揽她往里间去。
她腰真细,然而赵彭还没来得及用掌心去仔细体会,他突然感觉到吴佩月哆嗦了下。
然后,她盈盈一转,竟然逃离自己的掌心,改往窗下的坐榻走去,微笑道:“殿下既然有空过来,不如陪妾身下一局棋吧?”
赵彭:“?”
室内灯火如昼,亮堂堂的,一点旖旎氛围也无,坐榻中央的案几上摆着棋盘,瞧那架势,竟像是恭候多时了。
赵彭眉峰微蹙,按捺着心里的古怪,缓缓上前入座。
“你就这么喜欢下棋?”
赵彭拈着一块黑子,盯着吴佩月。
灯光下,她本就古典的眉眼更添风韵了,微微垂着,回道:“妾身不爱热闹,能结缘的除书画以外,也就是这对弈之术了。”
赵彭扬眉:“可是下棋是两个人的游戏。”
吴佩月:“一人也可以自得其乐的。”
赵彭眼神微动:“既然自得其乐,那又为何还要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