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冬天了,今年上海的冬天特别冷,我的手和脚上都长了冻疮。清早起床,我趴在地上一块一块的擦着家里那黑白色瓷砖拼接而成的地板。 “陈阿婆!在家哇?”是隔壁的周婆婆在敲门。 “来啦!来啦!”阿婆跑到了门口。 “陈阿婆,给你尝尝,这是我女儿从重庆带来的牛肉干,她今天和儿子来看我了。”周婆婆把手中端着的一个小盘子递给了阿婆。 “那你开心了呀!她还要去重庆哇?” “不去了!不去了!我女婿调到上海工作了。慢慢再同你讲,我先去买点小菜。”周婆婆说着,一个转身肥胖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 阿婆拿起小盘中的牛肉干尝了尝,又给姑姑喂了一块,然后把盘子放进了碗厨。她看了看碗厨前的八仙桌对我说道:“朵朵,你这里没擦干净。给你讲了,有缝隙的地方要用筷子裹上布头才擦的到,一会儿重新擦。”我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从我家天井透过那扇窗户,可以看到周婆婆的家。我隔着天井门上的玻璃,悄悄的望向那扇窗。周婆婆家的窗户虽然是关着的,我还是可以听到一个男孩和他妈妈嬉笑的对话声。我看着那扇窗前不时晃动着的人影,感觉那个男孩似乎同我一般大。就在我偷偷张望的时候,男孩的目光望向了天井,我连忙蹲下把身体藏在了门后。他的声音是那么的快活,他的目光是无忧无虑的。我嫉妒他的快乐,我嫉妒他有妈妈的陪伴,于是我闷闷不乐的爬上了阁楼。 “朵朵,去帮我买包酱油。”在天井里洗菜的阿婆喊道。 我下了阁楼,从阿婆手中接过钱走出了大门。此时,天色已有些昏暗,家家户户都已开始准备晚饭,小巷里飘着饭菜香。我快步跑到巷子口的小卖部,买好酱油往回走。刚走进巷子,我看见迎面有个穿着黑大衣的叔叔。由于光线昏暗,那竖起的大衣领子又遮挡住了他的半张脸,莫名的我感觉有点害怕。我低着头加快步子想快点儿到家,可就在离家还有十几步的地方,那人来到了我的面前,他呼的一下,拉开了身上的大衣,有意的挡在我的面前。他的举动吓的我一时不知所措,心扑通扑通的狂跳着,愣愣的呆在了原地。 “孙悟空来也!”一个男孩,舞动着一根木棍,从那扇半开着的大门里跳了出来。 黑衣人听到身后有声音,迅速的裹紧了身上的大衣,若无其事的朝前走去。 “飞飞,不要皮,进来吃饭啦!”周婆婆叫喊道。 “得令!”那个快乐的身影,一跃又跳进了大门里。我感激的望着他的背影,快步的跑回了家。 吃好晚饭,阿婆打开电视,她把姑姑的藤圈椅搬到了电视机前,细心的整理好椅子上绑的棉垫,扶姑姑在上面坐了下来。电视里正播放着“依依呀呀”的戏曲,也不知道姑姑是否能听的懂。我无趣的扫了眼电视节目,便打算到阁楼上去了。 “陈阿婆,吃好了哇?”周婆婆带着孙子飞飞来到了我家。 我停下脚步,站到了姑姑的身边,用手拨弄着她坐椅棉垫上的绑带,悄悄的斜眼望着她们。 阿婆热情的把周婆婆和她的孙子让进屋里,并从五斗厨上的一个饼干桶里抓了几颗糖,塞给了飞飞。 “朵朵,你们俩人一到去玩,我和周婆婆讲讲话!”阿婆边说边把周婆婆拉到沙发上坐了下来。 “给你吃。” 飞飞走到我的身边,大方的把手中的糖递向了我。我眼馋的盯着那些糖,犹犹豫豫的拿了一粒。 “我从重庆来的,你去过重庆吗?”飞飞问道。 我轻轻的摇了下头。飞飞是一个漂亮的男孩,有着女孩子似的双眼皮、长睫毛,大大的眼睛里透着欢快的神情。他的脸圆圆的,一笑会有两个小酒窝。在他的左耳边上,长了个小肉瘤,我听人说过,那是“小耳朵”。 我拉了拉飞飞的衣袖,带他爬上了阁楼。来到阁楼上,来到这个属于我的小世界,我立刻就感觉自在了许多。 “你上三年级呀!我也是!”飞飞看见我小书桌上的寒假作业兴奋的说道。 “庄晓雪,你叫庄晓雪,那你阿婆怎么叫你朵朵呀!” “那是我的小名,你大名叫什么” “我叫叶飞,家里人都叫我飞飞。” 叶飞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块漂亮的小石头放在了我的书桌上。 “看!漂亮吧!这些是我在朝天门码头捡的。” “朝天门码头?是在重庆吗?” 我拿起了一块通体洁白的椭圆形石头,放在手心把玩着。 “这块真好看!” “我觉得这块最好看。” “哎哟……”叶飞不小心碰到了我手上的冻疮,疼的我咧开了嘴。 “你怎么了?” “没什么,你撞到我手上的冻疮了。”我轻轻的揉了揉那只手。 叶飞给我讲了许多关于重庆的事,朝天门码头的船、过江的索道、修在山上的房子、还有他最爱吃的麻辣火锅。 “重庆真有意思。”我一脸向往的说道。 “可惜我家搬来上海了,不然可以带你去玩。” “飞飞!下来回去睡觉了。”周婆婆在下面喊道。 “这个送给你。”叶飞收起了放在书桌上的石头,捡出白色的那块递给了我,一溜烟的爬下了阁楼。 一早儿我正坐在八仙桌旁吃早饭,隐约听见周婆婆家有个男人的声音。我扒着天井门上的玻璃张望周婆婆家的窗户,好象是叶飞的爸爸来接他们了。我飞快的吃完了碗里的泡饭,往大门口跑去,在走廊上遇见了正好从周婆婆家出来的叶飞。 “飞飞,快点。”叶飞的妈妈在大门外催促着。 叶飞看见我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取下背上的背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个什么东西。他走到我的面前,把那东西塞给了我,就飞快的跑出了大门。我低头看了看手上的东西,那是一支治冻疮的软膏。 昨天晚上,阿婆同周婆婆的聊天,我多多少少的听到了些。周婆婆说叶飞的爸爸是盖房子的,现在从重庆调到了上海,新单位在浦东给他分了一套楼房,带大阳台的,阿婆十分的羡慕。周婆婆还说,等过些时候女儿家里都安顿好了,就来接她过去住。 叶飞还会再来吗?我还会见到他吗? “周婆婆,他们回去了呀!”我听见阿婆同周婆婆打招呼的声音,立刻转身跑回了家。 没过多久周婆婆就搬走了,我再也没有见过叶飞。我用阿婆的碎花布,缝了一个小布口袋,把叶飞送我的那块白色小石头,仔细的收藏了起来。 “陈阿婆,你听到讲了吗?” “什么事?” 放学回家我在门口看见刚下班的邻居美娟阿姨在同阿婆说话。 “最近我听到有人说,经常在附近看到个穿黑大衣的男人,那人老变态了。”美娟阿姨压低了声音。 “怎么了?我没听到讲过。” “他们讲,那个男人专门拦小姑娘,还做一些下流的动作。” “这么吓人呀!” “让你家小姑娘当心点!” 我没有听明白她们说的是什么?她们口中的黑衣人,是我遇到过的那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