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起来,封太子之事到现在都让董皇后后悔不迭。
当初董皇后子嗣艰难,便选中了母妃早逝无依无靠的大皇子留在身边,并请封为太子,得以让她后位稳固。
没想到五年之后,她被诊出身怀有孕。
按照常理,若是太子并非皇后亲生,且皇后有嫡出皇子,这种事情放在哪朝哪代都是件棘手事儿。
偏偏本朝半点没引人怀疑,皆因为董皇后做戏做的太圆满,圆满的让她想要捅破都不知从何处下手。
谁都赞她仁善,夸她德行。
董皇后自己做了个套子,把自己给装了进去。
面上要继续维持着母慈子孝,可她怎么甘心让一个小门小户生出来的下|贱东西占了本该属于自家小六的尊位?
董皇后好一番拉拢,好一番筹谋,却没想到最后被赵弘摆了一道。
他毫发无损,自己反倒丢了许多眼线人脉。
之前还怀疑是不是赵弘强撑出来的模样来骗人,如今瞧着,太医院的脉案都稳定下来,他定然是无事的。
真是天道不公!
这会儿陈贵妃还专挑着话挤兑她,董皇后本就不是个心眼大的,现下只觉得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堵着嘴里这口茶,上不来下不去。
郑良人不甘落后,跟着起身,脆声道:“陛下听到此事定然高兴,皇后娘娘有大福气哩,着实令人羡慕。”
董皇后:……
字字扎心。
陈贵妃知道郑良人这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便瞥了她一眼。
郑良人识趣,立刻闭口不言。
随后陈贵妃就安然坐下,摸着精巧手炉,春风和煦的说起了有关太子的种种得意事,最后道:“陛下常常说,太子这样文武双全,定然是娘娘教导有方,着实为后宫典范。”
郑良人不敢乱说,只管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董皇后笑容依旧,就是等陈贵妃一走,董皇后就把手上的茶盏给丢了出去。
方嬷嬷早早就让其他宫人退下,这会儿殿内只她一人,见状便上前劝道:“娘娘是知道的,贵妃那人向来说话没轻重,娘娘莫要往心里去,气坏了自己不值当。”
董皇后眉头紧皱,说话都带了尖刻:“她哪里是没轻重?陈淑兰分明就是找准了本宫的痛处,可了劲儿的踩呢。”
方嬷嬷帮她抚了抚后背,轻声道:“贵妃不过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她自己就一个三公主,没有皇子,说破大天去也没她的事儿,便在娘娘面前说两句风凉话罢了。”
董皇后闻言,这才气顺了些,过了会儿冷哼一声,拿着帕子擦了擦指尖,沉声问道:“泰儿去了何处?”
方嬷嬷回道:“六殿下与李承旨家的八郎一道出宫骑马去了。”
董皇后刚刚解开的眉头又皱起来:“李承旨寒门出身,家中又无爵位,能有什么前程?本宫早便让泰儿多于宿家来往,他就是不听。”
方嬷嬷倒了盏新茶放到董皇后手边,轻声道:“宿侯的夫人陈氏与贵妃是嫡亲姐妹。”
“不妨事,旁人就罢了,陈淑兰无子,自是少发梦,宿侯是聪明人,他知道如何抉择。”
“老奴记得,六殿下与宿家二郎关系不错。”
“不成,宿二郎是庶出,不比嫡出的宿家四郎,宿韫才是能袭爵的,年纪又小,正是好哄的时候。”说着,董皇后声音顿了顿,道,“最近这些日子让小厨房多弄些小孩子爱吃的零嘴备着。”
方嬷嬷立刻道:“娘娘思虑周全,老奴这就去办。”
刚出了门,方嬷嬷便瞧见正朝这边走的申嬷嬷,而在申嬷嬷身后,跟着几个貌美的年轻宫女,一个个低眉敛目,神色颇为拘谨。
方嬷嬷顿了顿步子,扫了一眼,问道:“这都是哪儿来的?”
申嬷嬷赶忙上前,陪着笑道:“既是送去给太子殿下身边伺候,自然不能马虎,她们都是从宫里精心选出来的,全细细教过,各有各的好处。”
最后两个字,申嬷嬷说的意味深长,方嬷嬷心照不宣。
而几个宫女都紧抿嘴唇,头也不敢抬。
方嬷嬷在皇后面前自是比申嬷嬷得脸,不过申嬷嬷向来懂得伏小做低奉承她,方嬷嬷也就乐得给她透个风:“今儿娘娘心情不佳,等下你可要小心说话。”
申嬷嬷闻言,立刻迟疑起来:“那……我等等再来?”
“就是让你赶紧去才好,”方嬷嬷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拽了申嬷嬷一把,在她耳边低声道,“只要这几个真的经用,娘娘必然开颜,岂能少了你的好处?”
申嬷嬷回过味来,连连点头,立刻就想要进殿。
不过很快她又退出来,对着方嬷嬷道:“若有恩赏,定然少不了您那份儿。”
方嬷嬷这才有了笑脸。
虽然这个申婆子本事寻常,胆子更小,不是个好使唤的,可胜在知道进退。
在宫里,银子比什么都好使。
方嬷嬷在外面等了半盏茶的时候,见自家娘娘没有发脾气,就知道这事儿成了,她这才转身朝着小厨房走去。
一旁的宫人瞧见方嬷嬷经过,大气都不敢喘,低垂着头,生怕有个不妥帖的惹了方嬷嬷的眼,招来责骂。
明粹宫内外,一片压抑的静谧。
而在东明宫里,却是格外热闹。
太子身子好转之事很快便传开了,皇上赏赐如流水一般,各宫主子也不甘落后,俱是送了东西来。
这些送来的物件里,也要细分。
贵重物件收入库房,皇上赐的要挑拣着摆放在明面上,而入口之物一律不得乱用,为求稳妥,全都收起来好好存着便是。
阮瑶让人细细清点,记录清楚,这才能送进库房,实在是好一阵的忙碌。
而这期间,无论是大殿下或是小太子,他都还是“大病初愈”,只需要偶尔打一晃,让人瞧瞧真容,旁的就不用做什么了。
唯一让阮瑶奇怪的是,从赵弘生病,到如今大好,皇上只派人来问过,却从未亲自来瞧。
只是涉及天家之事历来是少说少错,更何况小太子连自己都记不住,想来也不记得亲爹,既如此,不来也好。
阮瑶就趁着这段时间,给太子殿下恶补。
《三字经》读完了就读《百家姓》,《百家姓》背下来还有《千字文》。
这些都念完,还有四书五经,经史子集,阮瑶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学海无涯。
换成她自己,天天一本本的读,一句句的背,不出三日就要撂挑子。
可赵弘却安安稳稳的读了十天,不仅没喊过累没叫过苦,还总是笑着的,看起来颇为得趣。
阮瑶开始不明白,后来想着曾经的太子殿下那三个时辰文三个时辰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如今多半也是难不倒他的。
而太子殿下的学习进展也有如神助。
小太子虽失忆,但他记性好,也通透,一本书看一遍就能背下,而写字大约真的有身体记忆在,练到现在,所书之字已经能有了大殿下的七八分神韵。
阮瑶瞧着自己这位学生一天进步一大截,总是想着,其他皇子公主不知道,可眼前这位,真真当得起人中龙凤。
想来赶在太后寿宴前写好万寿图也不是什么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只是有些时候,今儿教的字,转天就不记得了,要重新念一遍加深印象。
阮瑶觉得这大抵是大病初愈后的小毛病,相比较于小太子的进步,这种时不时的复习就算不得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