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的车马停在路中,前有四匹汗血宝马,车架之上,垂着金丝花纹兜线。四角风铃,在微风吹拂下发出轻轻的撞击声音。
一小太监见了宝仪,弓下腰:“娘娘在车上等着。”
傅宝仪道了声谢,深吸一口气,牵着沈离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就闻见一股朦胧浅香。傅宝仪福身行礼:“皇后娘娘金安。”
“起来罢。”
皇后娘娘一贯是平和大气,平易近人的,今儿个却破天荒的红了眼眶子,朝沈离招手:“离儿,到姑母这里来。”
沈离没有动,反而牢牢抓住了傅宝仪的衣角,躲在她身后。
皇后微诧:“离儿这孩子,倒是和你有缘。你也别拘谨着,坐下罢。”
“谢娘娘。”
傅宝仪也很奇怪,她不过和这小公子相处了半日,小公子竟然这么黏着她。更奇怪的是,皇后娘娘的视线不在沈离身上,竟然饶有兴趣的,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宝仪。
她今日穿浅翠色,因是早上,只是堪堪挽着头发,粉黛未施。正因为不施粉黛,脸皮白静,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那一双黑瞳仁儿眼睛,也愈发妩媚,再看身段,前边是满的,后边也是满的,真真儿是个可人儿。
皇后娘娘满意极了。家道周正,为人尚可,身子又这么丰满匀称好养活,现在全然就看两个年轻人的意思。
她笑道:“本宫心疼离儿这孩子,听他跑丢了,吓得魂儿都没了。幸好这孩子遇见了你,也算是遇见了个好心人。”
“这是臣女福分。小公子很听话。”
“说起来,这都是缘分。”皇后语气微叹:“自从他母亲去了,他便没有再开过口。可怜的孩子,从小就要遭受这样的折磨。”
傅宝仪知道。当初沈家人丁兴旺,沈珩与沈离的父亲是家里大公子,出自大爷门下。皇后与摄政王是亲姐弟,出自二爷门下。后来,胡狄入侵中原,天下动乱,沈离的父亲,与当今圣上,摄政王,一同在战场浴血厮杀,是为名噪一时的上野之战。连着半月,浮尸遍野,黑云遮天蔽日。虽说结局悲惨,但也是那场关键的战事,挽回了大晟王朝岌岌可危的局面。
一个王朝的兴盛,必定会脚踏枯骨,不幸者为此奠基。
皇后拿帕子抹了下眼角:“前几年,离儿是在宫里让本宫养着。可惜这孩子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只要是在那深宫中,就不吃不喝,日日在湖边疯跑,谁都拦不住。”
“迫不得已,才被侯爷接出宫,在摄政王府里养着。”
皇后说到“摄政王”三个字时,故意停顿了语气,观察宝仪的脸色。
傅宝仪只是静静听着,并没有多想。
皇后心道奇怪,难不成是姑娘家太害羞了?
她打量沈离几眼,看见小阿离精气神好了不少,依偎在宝仪身旁。她便顺水推舟,发了话:“离儿身份尊贵,必得精心呵护。本宫瞧着这孩子听你的话,你便进王府,做离儿的伴读仕婢罢。”
傅宝仪被这心血来潮的一句话吓懵了。
她只不过是捡了个小孩,现在还回去,怎么还搭上了她自个儿?摄政王府,她是遭了什么孽还要腆着脸皮去那里晃荡?前几日,摄政王那道轻视不屑的目光仿佛重新走了一遭,她宁可粉身碎骨!
傅宝仪当机立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娘!万万不可。臣女,臣女并没有做伴读仕婢的资格。”
伴读仕婢,带着一个“仕”字。自然和普通的婢女不一样。伴读仕婢算是半个文官,身份尊贵,只需教导世家公子书读,其余的脏活累活完全不用做,甚至还会配几个丫鬟婆子侍候。显而易见,伴读仕婢是要通过重重考验,精心选拔的。
皇后面色一沉,放下手中的银瓷杯盏。
“你是想抗旨?本宫说你配得上,你就是配得上。怎么,难道还要八抬大轿请你过去么?”
傅宝仪的手指僵住了。
皇后为什么要这样强硬?她根本没有时间想这其中缘由。
沈离走了几步,慢慢拉住她的手晃了晃。他明明没有说话,目光里好像在说:“我听你的话。”
对上小公子可怜兮兮的目光,傅宝仪有些心软。
而她又不能把她与摄政王的种种矛盾上告皇后。
最终,宝仪缓缓福身:“臣女妄言,遵娘娘旨意。”
皇后满意了。
她这弟弟,她是最了解的。满脑子都是弄兵打仗,其余里一点花花肠子都没有。追女人,就算是追八辈子也难追到。
还不如她这做姐姐的,为他稍微铺上一点路。
皇后丝毫不觉得她乱点鸳鸯谱,点了点头:“起来罢。给你几天准备着,想开些,只是去做伴读而已,又不是叫你一辈子都不回家了。”
傅宝仪整理裙摆,抿着唇,蔫蔫儿的下了马车。
沈离被皇后带走。
还不如不收留他,免得如此多的事端!
傅夫人与傅老爷满脸担忧:“皇后和你说了什么话?怎么半响都不下来。”
傅宝仪像是根被霜打了的茄子,提不起精神来:“皇后娘娘叫我去摄政王府上做伴读仕婢。”
傅夫人与傅老爷对视一眼,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傻丫头,这是好事啊!不说俸禄多少,做了伴读,就入了半个官职。多少人求之不得呢!”
“挺好的。”事到如今,宝仪只能这么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