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也在理,我的确是她的妻,他的确是我夫…… 可是,我是被迫的,被迫嫁给他的。 “你少来这套,”我辩道:“我嫁给你心不甘情不愿,要是让一个我不喜欢的人看我不该看的地方,我一定会难受死的。” 听我这么一说,想是被一个女人嫌弃,慕千尘无法接受,拿着茶杯的手很明显的颤了颤,险些将茶杯没拿稳,掉到了地上。 吓的我冒出一头冷汗,提醒他,别把我救命的证据给毁了。 被我这么一提醒,他利索的将茶杯收起来,又将墙根底下一堆柴草仔仔细细的铺开,中途没说一句话,只低头干活。末了,他脱下玄色的外袍铺在柴草铺上,这才招手叫我过去。 “从昨天到现在,你一直担惊受怕,又折腾来折腾去,一定累坏了。过来休息会,好好睡一觉,离天亮还早。” 我看着漆黑的墙壁,想起到处乱窜的老鼠,很坚定的站着没动,诚实道:“我不敢睡,有老鼠。” “别怕,有我。”声音突然有些沙哑。 我诧异道:“你不走了,要在这里陪我到天亮?” 慕千尘点了点头。 “那万一有人进来查牢房,会发现你的。” “徐乐珩在外面放风,不会有人来的。过来,星云。” 被他这么柔声一唤,我两条腿再也不听使唤,十分不争气的向他挪去。 我躺到柴草铺上,觉得十分柔软舒服,慕千尘曲着左腿靠着墙壁坐下,伸了右腿,将我的头轻轻抬起放到他腿上。 想要躲避,可是疲累的身体诚实的出卖了我。 困乏中,我也没力气和他斗嘴,想了想,问他:“是太后告诉你,我被她关在这里的么?” 慕千尘道:“太后懿旨,着你在太后殿侍候,明早退宫。我接了懿旨,打算明早再来接你,然到深夜时分,夏青带着一身伤回来,告知你被太后关了起来。” 听到夏青带着一身的伤回去,我惊道:“那死老太婆不会连夏青和连翘都给扣下了罢?” 大抵怕我着急,慕千尘立刻安慰道:“她们无碍,太后本打算处死你后,再放她们回去的,想是怕她们通风报信。” 我急的坐起来,“那夏青哪里来的一身伤?” 慕千尘又拉我躺下,解释道:“夏青用计偷了守卫的钥匙和令牌,深夜从皇宫里逃出来,她身上的伤,是跑太急,跌的。你放心,她无大碍,是些皮外伤,母亲着人给她敷了药,过两天便好。” 我又问:“那连翘呢?” 慕千尘道:“连翘虽被关着,但没有受任何刑法,你放心。” 我这才将一颗心放回去,才发觉自己急了一身冷汗。 “然后你就跑到牢里来看我了?” “天牢的守卫,很多都是我以前的部下,要进来,不麻烦。”他说的很轻松。 我又问道:“你为了我,和太后作对,就不怕毁了你的前程,毁了你们慕家的基业?” 慕千尘温柔的摸着我的头,低声道:“要是连我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我要前程做甚么,守住基业,又作甚么?没有你,我活着没有任何意义。” “咚,咚,咚……” 好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在心上,击的我险些上不来气。 我长这么大,还从没听谁说过,我是他活着的唯一原因。 而在这腐烂,污秽,充满死亡气息的牢房中,这个我从没仔细瞧过的人,同我说,没有我,他活着不会有任何意义。 一时间不晓得该说甚么好,一个濒临死亡的人,听到这番虽然真假难辨的话,但还是会感觉温暖,会有感动,千言万语,便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慕千尘似乎察觉到了甚么,将手臂伸到我面前,轻声道:“睡吧,别想太多。” 于是,我在打架的眼皮间,脑子变的昏昏沉沉起来,迷糊中,听到自己问慕千尘,他真的能将我救出去么。 没等到他回答,我翻了个身,抱着他的手臂睡着了。 这一觉,睡的很长,悠悠绵长,还做了很奇怪的梦。无边无际的桃树下,满眼的桃花,粉嫩似天边长明不灭的烟霞,随清风翻动起一浪一浪的花海。 有人负手而立,在看桃花,背影孤绝料峭,玄衫清冷厚重。 我花痴一般对着背影流口水,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背影了,好看的不像话。 突然,从远处飞来一团肥嫩的雪,在那人身后,使劲扑腾着翅膀。听到扑腾声,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我吓的猛吞掉正流了一半的口水,险些呛个半死。 奶奶的,怎么会是慕千尘? 这混蛋真是无处不在处处在。 这一惊吓,非同小可,将我直接从梦里吓醒,等我清醒了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柴草铺上。 我又缓缓坐下,使劲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发现记忆有些断片,努力回忆了一番,终于把昨晚发生的事一截一截勉强粘到了一起。 咦,慕千尘呢? 他不是说会一直陪我么? 这个骗子?一定是将我哄睡着后不愿意在这肮脏的牢房中呆,早早就走了。 混蛋,还说甚么没有我,他活着没有意义。 我师父常说,宁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要相信男人的破嘴。真叫师父给说对了。我特么还傻乎乎的感动了好久,睡了一觉醒来,竟发现全是瞎扯蛋。 辛亏没有相信他真的会救我出去。 可……师兄师姐们为甚么还没有来救我? 我心惊胆战,抱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将耳朵紧紧贴在牢门上,听了许久,却听不到丝毫的动静。 一瞬间,所有不详的预感像潮水一般涌来。 会不会……南师姐没能赶到宗里?或者……师兄师姐们在来的路上出了意外?再或者,他们其实已经到了天牢外,却在闯天牢时被捕了…… 不对,潜意识里总觉得落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是甚么,到底哪个环节出错了? 师父一手□□出来的人,我十分了解,别说劫天牢,就是从守卫更森严的皇宫内苑取甚么东西,都如探囊取物,反手折枝。 除非有人通风报信…… 蓦然间,像一道闪电当头劈下,劈的我身形剧烈晃了几晃,劈的我胸口陡然剧痛,内血翻涌,一张口,“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来。 谁能想到,和我拜过天地,祭了宗祠,成了我夫君的那个人,竟为了一己私欲,出卖我,将我至于死地? 直到这一刻,我才想通,他为甚么夜闯天牢来看我,为甚么同我说那些感人的话,却原来都是假惺惺,就为了骗走情报,助他上位。 果然没错,一点都没错,这些当官的,全是狼心狗肺、阴险狡诈之辈。 怪我放松了警惕,不曾提防,不该争一时之气,将师兄师姐劫牢之事告诉他,更怪我明明起了疑心,却没有坚定意志,让那只死肥鸟带着情报离开。 我真特么后悔啊,后悔的只想锤烂自己的胸口。 牢房里的光线慢慢亮了起来,有一丝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户照进来,像一面镜子,牢房中污秽的尘埃再也无处遁形,被阳光一照,清晰刺眼。 我捂着痉挛的胃,顺着墙壁跌坐到潮湿冰冷的地上,痛的脸都扭曲了。 每次,每次在性命攸关的时候,我都能化险为夷,保住性命。 可是这次,我怕是……死定了。 除非天王老子下凡,出手救我…… 想到这里,我有些恨起师父那个死鬼来,我就要做短头鬼了,他却在外面逍遥快活,不亦乐乎。 他若能赶来救我,我一定不会就这么死了。 我真的不想死啊,我还有好多事情都没做啊。 我还要看着姐姐当选皇妃,得偿所愿呢。 要给我爹养老送终,报答他的养育之恩呢。 还要看着清平娶妻生子,我连礼物都早早备好藏在了箱子底,我不能没有机会给他啊。 我还要亲手杀了慕千尘,亲手烧了将军府。 还要将那该死的温仪公主碎尸万段,将那该死的老太婆用□□毒哑。 …… “喂,喂,吃饭了!” 我咬着嘴唇,忍着哭,道:“不吃了,饿晕了一会杀头不怕疼。”声音小的连我自己都听不清。 “姑娘,你别难过了,想是你命该如此,难过也没啥用啊。我没能帮上你的忙,你放心,以后初一十五,我会给你烧柱香,撒些纸钱的。你就安心去吧。” 我忍着哭,忍的脖子都快抽筋了,“我知道了,你记得多烧些,我比较喜欢钱。”声音却小的跟蚊子叫一般。 想是那狱卒小哥离开了,我从地上端起饭碗来,扒了两口饭,嚼而无味,实在咽不下去,又全部吐了出来。 师父常说,生离死别,虽是大事,但看开了,也不过如一场旅行,没有甚么大不了。 想是他老人家说的是对的。 虽然舍不下爹、姐姐他们,可是两眼一闭,甚么都不知道了,还哪里有舍不舍得一说。至于活着的人,兴许会痛苦难过一段时间,可时间久了,他们便会慢慢适应没有我的日子,就如同适应有我的日子一样。 死,也不过就是一件小事! 唯一可怕的,就是得忍受断头的痛。 而我,虽是习武之人,却连针尖那般小的东西扎一下,都会痛的哇哇乱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