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糯糯的一声,没有吵架的火气,倒似与人撒娇解闷。
秦子佩看见门后现出的身影,指尖对着她发颤:“你、你还敢出来!”
宋老爹扭头也道:“你出来干什么,快回去。”
被数落的女孩子对宋老爹乖巧一笑,梨窝漾漾,抱手倚门,含笑望着同坊姐妹。
她只比秦子佩小一岁,神情中却有被宠坏的小女儿的憨娇。双眸净如初露,雪白的双腮余留着婴儿肥未褪,一张喜庆的圆脸,最惹叔伯婶娘一辈人的喜爱。
秦子佩抠住掌心的肉,逼迫自己不许哭。
论长相她自问不逊色,论茶艺更不会输,论家世——她固然是穷人家的女儿,可吉祥这个没爹没娘的孤儿还不如她!
坊主究竟看上她哪一点,自己究竟哪一点不如她?
“不必对我作色!”秦子佩的愤怒委屈一齐涌上心头:“像你这样的人,本来一辈子进不了葭韵坊,更别妄想跻身侯府!你不过攀上了宋老爹,又与他儿子勾勾搭搭,才有这个容身地!卓清侯府择人家世甚严,你过得了关吗?”
“子佩姑娘。”宋老爹的声音沉下来。
他向来是个软心肠,知道秦子佩的家境不易,也知道她这些年在坊中学艺很苦,等的就是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但世上父母偏疼自家儿女,永远是没道理可讲的。
秦子佩尖笑一声:“老爹替这个白眼狼说话,她可叫过你一声爹?别等日后攀上高枝,回头连你老是谁都忘了!”
宋老爹气得脸色发青,就听身后软软一声:“干爹。”
老爷子的眼睛跟拨开云雾的日头似的,一下子豁亮了。
蝴蝶水纹绣鞋轻轻翘,吉祥甩出的话轻巧巧:“姐姐如此替我家世忧心,是不相信颜坊主的手段吗?”
秦子佩的话顿时噎住。
葭韵坊鼎立于京城三大茶坊之一,颜不疑当然有手段。
各家馆主为了自家姑娘优胜入侯府,给店铺贴一层金,恨不得将她们打板供起,假做一个清白家世,当然也不在话下。
秦子佩只是想不通,她不过生病回家养了两日,为何一切都在她不在的时候定下了?选出来的,还是个样样不如她的小丫头——难道坊主就这样瞧她不上?
“姐姐可知自己的问题是什么?”
吉祥瞧出对方的心思,自腰间摸出一枚菡霜玉佩把玩,随口侃侃:
“姐姐你呀,太想争得第一这个名头了。成日里这个也看不顺眼,那个也想强压一头,更紧要的是,姐姐对着自个儿,也像仇人似的,哪一点做得不好,非拗性儿生闷气不可。若非如此,也不至肝郁体虚,三天两头地气倒。”
“你!”
秦子佩柳眉倒收,吉祥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就是那日你在,也赢不了我。因为……”
她淡淡往下瞅了一眼:“你的心不静。”
说这些的时候,她眼里有种沉甸甸的东西,不再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秦子佩想要反驳,触及楼上之人的目光,一身争强之气突然间泄了。
她哭了。
“你以为你能赢到最后?”秦子佩离开前留下这句话。
宋老爹吁出一口气,对几扇窗子里露出的小脑袋斥几声。待到门户紧闭,吉祥依旧杵在门边,心不在焉地把玩着玉佩。
宋老爹看着这丫头,五年前她孤零零流落街头,可怜地拉着他袖子,求他收留的模样如在昨日。
他看着吉祥一天天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觉得自己很了解她,可有些时候,比如现在,他又实在不能明白这孩子在想些什么。
闺女大了吧……
是不是所有父亲面对长大的子女,都会有这种无奈的感受?
“吉祥。”
女孩儿抬起头,对宋老爹灿然一笑。
她发呆时的忧愁是真的,笑起来的快乐也不假。宋老爹喜欢看她笑,此时却故意板起脸,“你的心,静了吗?”
吉祥闻言,收拢掌心白玉,温润的触感好像一个人。
为这一天,她等了五年,不静,也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