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许如做饭的经历很少,之前在聂家有保姆,搬出来有学校食堂,邵郁承做的这四样菜对她来说简直是难得一见的珍馐。她低头扒了几口米饭,抬头定定地看着他。 她目光灼灼,邵郁承抬眸,“干嘛这么看着我?” 许如夹了一大块鱼,叠在面前小碗里,邵郁承视线落下几寸,看到她碗里东西堆成了一座小山。女朋友此时此刻的吃相就是对他最好的夸奖,许如这时说:“你会做饭,真的跟之前对我说的那样,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吗?” “不然呢?” 许如咬着筷子,摇了摇头。 他有些猜到她的想法,“不是你想的那样,或者你觉得我十分必要掌握做饭这项技能才能找到女人?我只是为了自己生活舒服,曾单身那么多年,做饭是必修课。做得难吃,受罪的是自己,厨艺就是这么锻炼出来的。” 许如若有所思。 “我也单身很多年,怎么没学会?”她沉吟半晌道。 “你笨吧。” “……” 许如一脸受伤,邵郁承咳了一下,语气笃定地说:“女人跟男人又不一样,女人不需要做这些,只要安心等着享受对方的劳动果实就好。” 不用做饭,许如乐得清闲,更何况他做饭这样好吃,挣扎了一下,她还是说:“不太好吧,钱也是你赚,饭也是你做,那我干什么?” 邵郁承搁下筷子,唇角勾起,轻声说了一个字:“我。” 许如反应了几秒,脸红了,她不要再跟他说话了。 旁边爱因斯坦用完餐,跑去楼上玩它的新玩具毛线球。 邵郁承有时候都搞不明白为什么它一个雄性会喜欢玩那个玩意。不过它开心就好。 白吃白喝,许如觉得不好意思,饭后主动洗碗。旁边有台洗碗机,不过为了表现她报答的诚意,她选择了手洗。这种天水龙头里的水很冰,她往四周看了看,拿了副手套戴上了。 邵郁承靠着门,盯着她美好娴静的背影。在没遇到许如之前,他很少去幻想两人在一起以后的事,更是确定之前从未梦到过此刻,却猛然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令他头皮发麻。手下意识地往兜里摸去,没摸到烟,低下头,邵郁承笑了一下。 许如回过身,“你笑什么?” 厨房里灯光温柔,她低低的带着笑意的一句,令他早就开始冒头的一些心思一霎那枝繁叶茂。他直起身走上去,从她身后把人紧紧抱住了。 “我笑,站在这收拾的女人是你,而不是别的谁。” 许如心口热得厉害,却口不对心,“谁知道呢,这些话是不是也对之前的两个女朋友说过啊?把人哄开心了就有人心甘情愿为你鞍前马后了是吗?” 就算说着这种话,她的语气也很轻柔,邵郁承没忍住在她颊边亲了一口,在她耳边说:“我还没说你什么呢,你倒是先吃起醋来。我上次就跟你说过,我比较小气,你之前哪一桩我都在心里记着,等你翻旧账的时候我就跟你一起,你说一件我说一件,互相之间就扯平了。” 许如被他吐出的气息烫得浑身热烘烘,又忍不住笑起来,“你是真的好小气啊承哥。”她洗好了碗,摘下手套,在他怀里转过身,“既然你要算账,那我们来好好算。” 她眼里虽有笑意,可脸色语气都十分认真,邵郁承意识到这回可能玩大了。 许如出了厨房,在客厅沙发上一坐,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邵郁承从善如流地坐过去,故作自在地叠起了腿。 “日记你看过了吧?那我就直说了,第一件就是你态度忽然转变的问题,工作变忙我能够理解,可你自己也说其实是有别的原因才故意对我冷淡,只是你不能说。我知道这世上有许多说不出口的苦衷,可理清楚之前的一切,才能更好地走往后的路,你说呢?” 避无可避,邵郁承叹了口气。 “我去一下书房,你等等。” 邵郁承很快回来,手里拿了一个牛皮纸袋,远远地递了过来。 许如接过,打开把里面东西一样样抽出。 最上面是医院的检验报告单,时间久远,10年十一月份的单子。临床诊断那里写的清清楚楚:耳鸣,睡眠障碍。 底下检查项目有两项偏低,一项是雌二醇,一项是睾酮。 从字面看,许如也能明白是激素失衡,还是……那方面的。她抓紧了单子,忽然不敢抬头去看邵郁承的表情。他迟迟不愿告诉她真相,她总算能明白是为什么。 事情过去这么久,邵郁承现在身体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他见许如一直盯着单子看,以为她不明白,于是说:“那时候医生说,我可能往后都无法生育,我不想连累你。最初我自己也纠结折磨,身体调理了一个月,没任何起色,症状反而加重。我就想,放你走吧,你还小,以后总会遇到更喜欢的。” 许如眼眶飞快一酸,她吸了吸鼻子,“这算什么啊,又不是什么绝症,再说就算是绝症,我也有知情的权利吧,为什么要替我做决定呢?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逼我离开你才是对我好,怎么对我是好,只有我自己清楚。你是因为觉得我那时太小,无法跟你一起承担吗?我看起来就那么不可靠吗?” “不是,是因为我问过你对孩子怎么看,你还记得你当时怎么回答我吗?你说你很喜欢家里有小孩,以后你结婚,有条件的话想生两个,最好儿女双全。我那时真的以为我给不了你,你懂吗?” 许如每天记日记,这块对话却是空白,但她有印象,她没想到自己那番悄悄畅想跟他婚后未来温馨甜蜜画面的想法,会让当时在生病的邵郁承做出要跟她彻底断掉的决定。 她点点头,“你不想让我知道,也确实是出于为我考虑。但是我不知情,在你营造的假象中慢慢接受了你对我不再有兴趣的事实,我们彻底不联系以后,我通过周杉认识了聂昌。我知道你不爱听有关他的事,但是他真的对我很好……”想了想,没有再说下去,“你生病瞒着我,故意让我离开,所以后来我跟别的男人结婚,算扯平了。” 邵郁承“嗯”了声。 “你以为我一直不是一个人,所以谈了两任女朋友,这些就不必算了。那郑澜呢?你的厨艺这么好,为什么还要去私房菜馆吃饭?” 邵郁承笑了下,“你吃醋?” “是啊,你不是故意要我吃醋吗,”许如说,“那天你打电话给她,让我学她怎么喊你。你虽然看起来成熟深沉,但有时候表情根本藏不住。” 原来她对他的心思了若指掌。邵郁承在心里叹了口气,脸上倒是看不出情绪,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他干脆坦然承认了,“你说的对,我就是要让你吃醋,所以才对被无辜牵扯进来的郑澜抱歉。那天我开车过去,本来只是想过去道歉,没想到她会被烫伤脚,所以才会在医院碰到你。” 她要问的话被他抢先说了,许如张了张嘴,半晌才道,“不管怎样,这算一桩吧,该你说了,我有什么值得跟这个相提并论的。” 邵郁承开口说了三个字:“林清山。” “关于他你都知道啊,我跟他的事情从来没有瞒住过你,打我们第一回在咖啡馆相亲被你撞见,有什么是我们做了你不知道的吗?” “这我怎么知道。” 他满脸不爽,一副别扭语气,许如倒是先乐了,明明是在数落对方的不好,却还是因为他吃醋在意的模样而满心欢喜。 她敛去笑意,“真的没有,少有的几次约会,后来都有你出场,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神通广大到对我们的行程那么了解,你是不是安排了什么人盯着我们?” “我没那么无聊。”邵郁承冷着一张脸。 “怎么样,那现在算扯平了吗大少爷?”许如好笑地看着他。 “刚刚说要一笔笔算账的是你,现在不想再算的也是你,小姐,你脾气很阴晴不定啊。”邵郁承也跟着笑了。 许如不知道该怎么接茬,只好低头看了眼时间,“很晚了,我该回去了。” “不急,多待一会吧,时间晚了我送你回家。” 确定了关系,许如也就不矫情地嚷着自己打车回去了,她伸了个懒腰,问:“那我们现在做点什么?” 邵郁承起身往书房走,一边说:“看部电影吧,我记得你喜欢悬疑片?” “是啊,但我今天不想看,下午看过的那部已经够我回味思索一个月了。” “那部电影你倘若不看影评,回味一年也想不明白,我找一部简单点的吧。”他说着进了书房。 出于好奇,许如也走了过去。 她刚走到门口,往里面打量了几秒,邵郁承走了出来。 视线对上,邵郁承低声笑了笑,“想进来看看?” “嗯。” “进来吧。” 许如并没有找到当年照片上的那扇大大的落地窗,她有些意外地看了邵郁承一眼,他似乎一瞬间就明白她的疑惑,“这不是原来那套房子,做生意的相信风水,我住在原来那套房,又是车祸又是生病,我父亲知道后就让我换房子,我换是换了,只是拖了几年。”父亲只知道他那阵身体不好,至于是有关生育,他没让任何人知道。 “那你信吗?” “有点信,你看我搬来这里,没过多久就遇到你了。” 许如心头甜蜜,努力压了压唇角,“就你会说话。” 邵郁承见她脸上漾着光,知道刚刚的话取悦了她,心里也开怀,他从书桌上拿了一叠照片给她看。待许如看到上面的人都是她自己,她忍不住抬头问,“你怎么会有这些照片,我都没有。” 他自然不会告诉她原因,见她一张张翻着看,视线便安静落在她脸上,轻声道,“跟高中比起来,你没怎么变。” “怎么没变,我变老了。” “二十五岁还年轻。” “那怎么样才算老?” 这道题太难了,邵郁承拒绝回答,转而问,“你对我的年龄有什么看法?” 今年七月份,他生日一过,就是三十岁的人了。 “男人三十一枝花,正是成熟稳重、事业有成的时候。”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我快三十岁了,你心里就没有点想法?” 许如很快就听懂他在说什么,之前他们讨论过这个问题,有关结婚年龄,邵郁承那时说自己最迟三十岁结婚。 摇摇头,许如说:“我会有什么想法,也不见得会觉得你老,你放宽心就好了。” 现在提这个问题是有些太快了,邵郁承问出口以后也有点懊悔。她对此避而不谈,他也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我还怕你觉得我年龄大,你不会就好。” 看完照片,两人回到客厅看电影。 听到动静,爱因斯坦也跑了出来,蹲在沙发前面、二人中间。 也是一部烧脑电影,但这里不是电影院,邵郁承可以低声给她解释,许如理解起来就轻松了许多。 “你发现了吗,这个镜头里,女主能看到所有人,其他人却看不到她,这时候她已经……” 许如接了下去,“死了。” “对,但她之前做的一切也不全是梦,她真的杀了一个人。” “杀了谁?” “她女儿。” 许如张了张嘴,明白剧情以后,心情顿时有点沉重,邵郁承很快察觉到了,慢慢将她揽进自己怀里。许如靠着他肩膀,看着屏幕上女主角茫然失措的脸,画面慢慢淡去了,又回到她跟朋友出海游玩的场景,一切都是循环,许如抓紧了邵郁承的胳膊,往他身上贴得更紧。 看完电影已经十点钟,从这里开车到城东要一个小时左右,邵郁承心里盘算着时间,今晚不想放她回家,可直接开口又显得突兀。他还没想出什么好办法,窗外忽然刮起了风,他站到阳台上往外看了眼,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下起雪。 “下雪了。” “嗯?”许如走到他身边,也往外看去,“雪下的不大。” 邵郁承转过头,“风很大,天又晚,开车危险。” 许如仰头默不作声地跟他对视着。 沉吟良久,邵郁承说:“今晚就住这里吧,我把客房收拾出来,你想睡主卧还是客卧?主卧有夜灯,方便一些,客卧很久没人住过,上回还是梁正黎过来借宿了几晚,你如果介意的话就睡主卧。” 想了想,许如当然更愿意用邵郁承用过的床被,于是点了头。 邵郁承的卧室整洁干净,床被都是深蓝色,跟她想象过的一样。许如站在门口,有些手足无措。他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走到床边将小桌上的几样东西拿走了。 出去之前,邵郁承说:“浴室24小时热水,洗完澡没衣服换的话可以先穿衣柜里的,我记得里头有一套女士睡衣。” 许如拉住他胳膊,邵郁承低头看了眼她白皙的手,听到她问:“是前女友的吗?” 邵郁承笑了笑,“你觉得呢?” “我觉得是。” “不是,跟上一个女朋友分手之后才搬过来的,你觉得我会特意把她的东西带到新家吗?只不过是觉得年纪到了,就算没有遇到你,我也该成家了,在卧室准备一套女士睡衣不为过吧?” 许如心里忽然就有点不是滋味,倘若邵郁承没在三十岁之前重遇她,知道她就是当年那个女孩子,现在一定跟一个适婚年龄的女人在一起,谈婚论嫁了。她心里不再怪他了,毕竟自己当初也不够坚定,倘若一直忍受着他的冷淡,没有因为自尊心慢慢疏远他,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嗯,”许如忽然推他出去,“我要换衣服,你去收拾客房吧。” 邵郁承又从衣柜拿了一套衣服才走,顺便把睡衣拿了出来递给许如。他走以后,许如换上睡衣,飞快闪进了浴室。 邵郁承在一楼收拾客房,浴室里的水声一清二楚。 他身体一阵阵燥热,等到水声消失,人才回过神来。许如在浴室吹好头发才走出来,人穿着浅色的睡衣,外面披着一件干浴巾。迎面就撞上正走过来的邵郁承,她往旁边躲了躲,邵郁承却在她眼前停下了。 邵郁承盯着她身上有点诧异,“刚刚没用浴巾擦干吗?” “用了。” 邵郁承反应了一会笑了出来,“许如,你好歹也为我留一条用吧。” 许如正要把身上这条给他,想到自己里面的状况,先快步走进了卧室,掩上门,取下浴巾,从门缝递了出去。 邵郁承接过的时候,故意握了下她的手。 他在浴室洗澡,满脑子都是她刚刚垂着头害羞的模样。 她原本就是一头长卷发,卷的是发梢,看得出是刻意烫过的,方才头发半干,到处都卷而蓬松,令她如今安静温婉的气质可爱了几分。想着想着,脑海中的画面便有些不受控制…… 他出来的时候,主卧还开着灯,邵郁承在门上敲了几下,等到里面许如应了一声,他说:“别太晚睡,晚安。” 里面传来她温柔的声音:“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