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许如租的房子很小,有独卫,上回他进来急匆匆,也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她在床边拉了道布帘,将狭小的房子又“辟”成两间,勉强算是有了小客厅。地方虽小,但五脏俱全,收拾得井井有条、干净整洁,邵郁承看了一圈,在沙发上坐下来。 许如烧上热水,坐到他对面的懒人沙发上。 二人一时无言,倒也没觉得有任何尴尬。 水烧好了,许如起身倒了两杯热水回来,递给他一杯。 “谢谢。” 许如笑了下。 邵郁承将水搁到一旁的小茶几上,问她:“搬到这里来住习惯吗?” “还好,住这里挺方便。” “就是没之前安全,”邵郁承看着她,“这边的物业不算周到,灯坏了修理不及时,才给了坏人可乘之机。你有没有想过改租更好的房子?对你们年轻女孩子而言,安全是第一位,金钱是第二位。你不需要养家糊口,不必在这方面节俭。” 许如心头温暖,笑了下说:“我不年轻了,就快二十五周岁了。” 再过几天是她生日,邵郁承当然记得。 “想要什么礼物?” “嗯?” “过几天你生日。” 许如摇摇头,“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林清山的礼物你收了。” 许如诧异地望着他,邵郁承说:“那天我就在二中门口。”他将那天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许如心里有些感慨,或许一切在冥冥之中都有安排,邵郁承注定了要在那天发现她是谁。 邵郁承叹了口气,在口袋里摸了摸,摸到火机跟烟,抓了抓放弃了。 “你怎么不问问我当年的事情?”他望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承哥……” “嗯?” “现在再说那么久远的事情,没有意义啊,我跟聂昌结过婚,做过聂家的儿媳,这点怎么都改变不了。你如果介意——” “谁说我介意了?”邵郁承当即打断她的话。 许如动了动唇,她之前说起跟聂昌的事情,他明明反应很大,她又记起那晚他不顾严寒到车外抽烟的情景,“可你那天还是介意的。” “现在不介意了。”邵郁承认真地看着她,又低声重复,“不介意了。” 许如心中的弦被拨动一下,她偏开视线,“那你当初为什么忽然态度大变,只是因为车祸的伤养好了,忙于工作无心应付我?” “不是,我有苦衷,但是,我不能告诉你原因。但你要知道,我对你冷淡,绝对不是出于我本意,而且我自己也并不好过。”他不想将自己讲得太过悲情可怜,点到即止。 “你不愿意对我说出真相,为什么会觉得我要原谅你呢?”许如有点小赌气。 “你不用原谅我,算上你之后很快嫁给别人的事情,这两样相抵足够了。” “没有,不够。你不知道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却不敢跟他讲,因为我不确定他是否跟我是同样的想法,我讲了,或许连朋友都做不成。更何况,只通过网络的牵系,我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不知道他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做着什么事情,见了什么人,是不是不自觉间就有了心上人。” 她换了口吻,“尤其是你后来对我的态度,让我觉得之前那些暧昧都是错觉,你只不过是无聊,觉得跟我聊天可以打发时间,找到了新的消遣,就不再需要我了。” 邵郁承眉头蹙了起来,依旧难以启齿对她说起原因。 许如接着说:“曾经有一次我梦到了你,虽然面容看不清,但我知道是你。我梦到你亲了我的眼睛,醒来我才知道,那时候是真的好喜欢你。”事情过去多年,许如说出来也没觉得这是什么羞耻的事情,她紧紧盯着邵郁承的眼睛,“承哥,那是我第一段感情。” 邵郁承苦笑了一下,“我也是。” 许如显然是意外的,她明明记得舅舅说邵郁承在高中早恋过。 “可你高中不是……” 邵郁承不意外她会知道这件事情,“不是,高中我没有谈,情况比较复杂,我当时的老师跟父母都以为我谈了恋爱,其实没有。我跟你一样,都是第一次经历。” “但是,当初确实是你的错,不管你因为什么,你故意对我很差,逼我自己在心里放弃你,是事实。”她当时当局者迷,过了不久就想通了,他不想说决绝的话,只让她自己领会,领会好了自己离开,他不费一兵一卒就赶走了一个不想再看到的人。 “是啊,我确实是抱着那样的想法,可你不再同我联系之后,我开始疯狂后悔,但我不能那么自私,那时候我放弃你才是对你最好。许如,我知道我这时候说对不起起不到任何用处,但我还是想说一句,对不起,当初让你难受了。” 许如摸了摸眼睛,“你何止让我难受,你让我每当想起你,就会觉得自己是个傻子,白白喜欢了你那么久,你什么都不知道,还丢下我不管了。这个伤口,就是我在想不通的时候不小心弄伤的,当初的事情就跟这道小疤一样,永远不可能消失。” 邵郁承慢慢站起身,走到她跟前,半蹲下来。 许如的手被他拿开了,邵郁承神色专注地看着她眼皮上那道浅疤,过了很久,他低声问:“当时疼吗?” 许如摇头,“不疼,我只是害怕,害怕又后悔,后悔那时候喜欢上了你。” 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字地问:“那现在呢?还是后悔吗?” 后悔吗?这么多年过去,她已经谈不上后悔,这道痕迹伴随着她,已经不能够提醒她别再犯傻,因为她早已忘了当初的害怕是何种感觉,也从来没想过那个人在多年以后会再次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许如说:“没什么感觉了。” “是吗?” “是。” “那这样呢?” 许如随着他起身的动作稍稍抬眸,邵郁承弯下腰、伸出手,指腹贴着她左眼皮上的那道疤轻轻擦过,许如身体一僵,邵郁承望着她如湖水一般清亮的眸,过了会儿,他略一低头,吻上了她的眼睛,吻住了那道长长的疤痕。 他唇上温暖干燥,贴近的气息让许如一瞬间喘不过气,她悬在胸膛里不上不下的那颗心跟无处落下的手,在他这个长长的吻里找不到任何出口。许如慢慢闭上了眼,这跟几年前梦里的场景太像了,这种真实跟梦境的重合感令她瞬间头皮发麻,眼角却飞快一湿。邵郁承感觉到了,又轻轻吻掉她眼角的泪。 过了很久,他移开唇,看到许如眼眶依旧是红的。 “怎么就哭了?嗯?” 许如别开眼,喝了口热水,“没哭,想喝水了。” “喝吧。”他语气格外温柔,也坐回去喝热水。透过水上的热气,他看到许如站了起来,忽然伸了下腿。 许如心思恍惚,当即就被他绊了一下,邵郁承搁下杯子,手疾眼快将人接住了。许如想起来在聂家见面那次,他也这么伸过腿,是不是故意的?她开口问了,邵郁承想了几秒,“嗯,是不由自主,不是故意。” 就像小男生喜欢捉弄自己喜欢的小女生,他潜意识里也想欺负她。什么男人随着年纪增长会变成熟都是假的,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就会像现在这样想逗她、欺负她,看到她脸上的表情是因为自己生动,就心满意足了。 许如已经忘了自己刚刚是要去做什么,只好又坐了回来。 邵郁承说:“我之前去聂家,在洗手间不是我见你的第一面。” 许如喝水的动作停住了,邵郁承紧接着道,“电梯里,你还记得吗?你下楼丢垃圾……” 他慢慢提醒,许如记起来了。她耳边又响起那道声音,渐渐跟邵郁承的声线重叠到一起。记起他那时说的什么话,许如脸一瞬间变得通红。 “你那时候还不认识我,怎么能对一个陌生女人说那样的话?” “唔,没有忍住。”他颇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是不是你对女人就是这样的,无论认不认识,是否熟悉,都能大方开玩笑?” “不是,我也只对你那样了。” 许如小声说:“谁知道呢。” 邵郁承语气有点无奈,“真的从没有过。” “不相信,你交过两任女朋友,跟郑澜关系也……”她忽然停下来,她这是在做什么,一副计较他感情史的别扭语气。 邵郁承反应过来,笑了几声,“许如,你这是在吃醋吗?” “我没有。” “我跟之前的女朋友已经完全断绝联系了,跟郑澜也只是普通朋友,你别多想。”邵郁承说。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许如小声嘀咕,又抬眸看着他,“虽然医院检查结果说没什么事,你这几天还是要注意,车祸后遗症有些并不会立马显现,身体如果有不舒服就去看医生,知道了吗?”因为父亲跟聂昌都是因为身体原因辞世,她便格外在意这些。 邵郁承从善如流地点头,跟她告别回家。其实他并不想走,只是看她一副赶人的语气架势,只能顺从。自己走比她亲口说出让他走要好看。 为了保证她的安全,他已经安排了人,明天就会搬来她对面住。不过不必告诉她,免得她有心理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