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元四十七年秋,连绵的雨天,将整个长安城淋的湿漉漉的。
街上的小摊贩将牌布收起来,瞅了一眼发霉了似的天,啐了一声道:“连绵的雨没完没了,也不知是出了什么冤情。”
一旁春风楼的老鸨拢着广袖,冷一笑,“宫里的惠妃娘娘去了,怀着龙胎时被下了药小产,却被旁的宫妃诬陷成假孕……”
小摊贩听了,扫了老鸨林妈妈一眼,“也合该天怜,老天爷都下雨了。”
林妈妈眉眼挂着笑,表情已经很是麻木,
宫里的是是非非,谁说的清呢~
这惠妃娘娘是新亭侯府出来的,新亭侯跟秦国国君最是亲密,
若非国君授意,谁敢动惠妃?
现在状告惠妃的丫鬟已死,诊脉的太医也消失的无影踪,一切都是死无对证。
而新亭侯又因西平郡战事告急,被调派到前线。
也不知是不是新亭侯府流年不运,还是步步该灾。
新亭侯张德去了西平郡被大魏和北羌联手夹击,没打完头场仗就战死了疆场,
之后死亡的魔咒似乎就黏上了张家,嫡长子张融、二子张巍接二连三的折在了西平郡。
新亭侯府似乎在一夜间就没落了,往日的光辉消散的毫无踪影。
春风楼林妈妈叹了口气,“先前新亭侯府嫡女张玉芊被钦点为东宫妃,现在换成了二叔苏大将军家的嫡女,张玉芊当真是一下从秦国的娇娇摔成了脚底泥。”
小贩也随着叹气,“听说大魏这时来求和亲,皇上是打算从新亭侯府里选呢。”
林妈妈目光落在不远处被白马踏起的泥水上,“新亭侯府的女儿们……此刻怕是还不如寻常百姓家的。”
一滴雨珠落在了小水坑里,荡起微微的涟漪,
新亭侯府人声寂寂,每个人表情都极为凄苦。
“魏太尉,宫里传了信儿,说是宫里的七公主在新亭侯府,正是和亲的公主,您请!”
讲话是大魏的豫州刺史兼征东将军陈子昭,虽说陈子昭是武将,行事却极为圆滑,所以在疆场讲和上,总少不得他,也备受尊敬。
但就这样一个备受尊敬的名士却极为恭敬地请大魏太尉兼定国公——魏潜。
魏潜,大魏的权臣,曾一人带兵击败了北羌、鲜卑七次,力挽大魏国的狂澜,
只是这般人物并非是粗莽汉子,而是极为风流俊俏的书生般的美男子。
一双桃花潋滟的桃花眼,笑起来唇边的一颗朱砂痣微微扬起,明明带着风流却又无尽的温暖治愈。
只是,温暖治愈是表象,内心的凶残腹黑才是真的。
这次他来,说是找七公主,
可谁是七公主,不是秦国国君说了算,更不是大魏的新君说了算,
而是他魏太尉玉口金开。
他说谁是七公主,谁就是七公主。
修长的手指微微拨了拨浮茶,风流又明俊的眉眼扫过地上跪着的众人,
所有人面色都悲戚,只有角落里一个娇柔腼腆的少女,美目流波,杏脸生娇,气质不与众人同。
他目光所及,立刻有侍卫将新亭侯府挡眼的众人分流开来。
视野一宽,魏潜看的倒是更清楚了些,
十四五岁左右的年纪,双颊带着红,长长的睫毛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子,极为弱态生娇,甜美文秀。
魏潜勾唇,一双风流恣意的眉眼上下打量跟前的美人儿。
“太尉,这是新亭侯府嫡女张玉芊。”一个太监悄悄过来,低低一句。
魏潜目光落在她的脖颈上,细白细白的,
正要目光下移,却见她忽然抬眼,双目明澈的像是秋日里的寒潭水,一抹别致的秀丽娇弱。
她似乎是害怕的,但是脊背却挺得很直,一看便知是极为守礼端方的女孩子。
一旁的公公忙偷偷看魏潜的目光,却见他广袖子底下的手,紧紧攥成了拳,甚至有些微微颤抖。
这女人不抬眼便罢了,这一抬眼竟跟他的亡妻崔氏长得一模一样。
魏潜的亡妻崔氏,清新脱俗又淡雅宜人,是他心头最挥之不去的白月光。
整个魏国,没人不知魏潜对崔氏的疼爱宠溺。
所以,一见与崔氏容貌极为相像的玉芊,顿时心里一惊。
而一旁的陈子昭自然也看出来了,因为张玉芊的确长的很像魏太尉逝去的那位爱妻。
“容貌邪媚,公主素来不是这般相貌的。”魏潜收回目光,声音带着森森冷意。
那宫里的公公是奉了秦国国君旨意来的,魏太尉看中新亭侯府的哪个,七公主便是哪个,
他见魏潜面色突变,忙指着正前方一个少女道:“您看看这个。”
魏潜顺着刘公公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少女一张雪白的瓜子脸,娇怯怯的一副弱不禁风的病弱模样。
这是新亭侯府的庶小姐张宠则,是新亭侯的宠妾王姨娘所出,
平日里总是娇怯无知的模样,实则茶气四溢,害人于无形。
“抬起头来。”魏潜起身,目光扫过张宠则的脸。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中年略微丰腴的女人出来,金钗一下滑落扎在了张宠则的脸儿上,一道狰狞的血痕立刻露出来。
张宠则不明其意,很是害怕地看着王姨娘,“母亲!您这是……”
王姨娘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少说话。
这和亲的鬼差事,她才不会让她的女儿去,
魏国人凶悍,她的女儿才经不起那边人的折腾。
再说她女儿不是真的七公主,不过是代替七公主远嫁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