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多疑姑且不说,谢蘅从东南归来后,心里面始终对太后怀有一个疙瘩。
是为了谢霄七年前遇刺的那件事。
彼时父皇已经病得很重,母后在朝中说话极有分量。谢霄死后,朝廷调查百越的态度敷衍、不曾深究,想必正是母后的意思。
谢霄若是好好地活着,自会在父皇薨后顺理成章地继承皇位,太后并非其生母,终究不能同心。
可只要谢霄死了,皇储后继无人,皇位就会落在年幼的谢邺头上,太后理所当然地拥有监国摄政之权,堪称最大的赢家。
因此,尽管知道谢霄之死与母后并无直接关系,可谢蘅对其仍有怨气。
怨她只顾着扶持谢邺登帝位,而让谢霄的真正死因蒙尘多年。
这也正是谢蘅回京两日后,还不曾去看望太后的原因。
谢蘅将那纸文书在灯下烧毁,来到窗边负手而立,窗外月明星稀旷然怡人,和这屋子里弥漫着的淡淡焦味形成鲜明对比。
沉浮见长公主衣着单薄,在窗边吹着夜风,原想开口提醒,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他本就是话极少的人,又站了一会儿,方才请辞。
谢蘅陡然回过头来,柔软的发丝在风中起伏,有种捉摸不透的风情。可她的目光却极尽冷清,深深望进沉浮的眼中。
“已经七年了,你还是不肯告诉本宫,城郊遇刺那天你究竟去了哪里吗?”
沉浮闻言,当即跪在地上,犹如一座沉默的峰峦。
谢蘅不由冷笑。
他总是这样。
每每提及此事,他便摆出一副罪该万死的模样,似乎哪怕是她立即下令将他处死,他也毫无怨言。
谢霄确实死于扶桑氏之手不假,可如若遇刺当日,沉浮能护在他们身边,扶桑氏派来的玄麒能否得手也未可知。
偏偏沉浮在那一天如同人间蒸发,事后情愿以死谢罪,也绝不肯说出自己去了何处。
谢蘅几乎可以肯定,那批刺客虽然来自百越,可京中亦有人想要谢霄死,甚至不惜在暗中推波助澜,提前将沉浮调虎离山。
那个人会是谁呢?
会是获利最大的太后所为吗?
谢蘅脸上的冷笑更深,她来到沉浮的面前蹲下,两人顿时齐平对视,距离不过咫尺。
在那一瞬间,沉浮只觉得胸口气血翻腾,下意识想要退让,却被谢蘅轻轻扶住了肩头。
“本宫不逼你。本宫等着你有一天想通了,亲口将实情告诉本宫。”
沉浮很快从长公主的房间里走出来,他惯着黑衣,转眼便融入浓稠的夜色之中。
公主府后花园的林子里,一群寒鸦猛然被惊飞,扑棱着翅膀在空中盘旋。
沉浮重重倒在地上,望着天上一轮冷月,一动不动,像死了一般。
十六年了。
他来到长公主身边成为护卫,已经整整十六年了。
他自知罪孽深重,已是身陷地狱,惟愿以戴罪之身,守护公主万事顺遂。